(一)一包纸巾
2003年,我在离家不远的大学附中上初中。
因为我老实又听话,到初二的时候被老师选为班级的纪律委员和历史课代表。
这两个身份和我十四岁时的形象相得益彰:长相寡淡无味,性格平板单调。
那时班上有一个十几名尖子生组成的活跃分子团体。
他们张扬霸道,时不时就聚众欺负看不顺眼的同学,或者课堂上用古怪刁钻的问题挑衅老师。
因为这群人学习好,到班里上课的老师但凡不合他们的心意,就可以要求换掉。
他们不停作妖,导致班里一年之内换掉了三个数学老师、两个美术老师还有一个政治老师。
坐在我前桌的男生是班里活跃分子的头,叫梁杉。
一次期中考试,我重感冒,边答题边擤鼻涕,鼻头被我擦得又红又肿。
很快一包纸巾就被用完,而鼻涕还是源源不断地淌下来。
我脸上挂着鼻涕,正在犹豫是否要用草稿纸擦。
一包纸巾从前边递了过来。
梁杉把纸巾放在我桌上后就转身回去继续答题。
我羞得满脸通红,耳朵发烫。
小学五年级时,因为感冒打喷嚏,我不小心把鼻涕喷在了书上。
正好被同桌的小男生看到,他高声叫嚷着,绘声绘色地跟其他同学模仿我打喷嚏的窘态,引得哄堂大笑。
因为有阴影,我担心梁杉也会这样做。
过了好几天,他仍旧继续在课堂上挑衅老师,继续欺负看不顺眼的同学,却没有传播我的丑事。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时,已经是隔周的周五大扫除时间。
活跃分子们丢下扫把,聚在一起热烈讨论各科考试成绩。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凡又是语文第一。”
梁杉笑着走到正在埋头扫地的我面前,说:“小凡,恭喜你哦,你又是语文第一!”
我埋头专心扫地,没说话。
余光中,我瞥见梁杉有些尴尬的走开,继续和那帮活跃分子讨论去了。我拼命抑制紧张,努力装得若无其事。
作为纪律委员,我管理着班级的教学日志。
每次上完课我都要拿着教学日志给任课老师评分签字。
因有这群活跃分子捣乱课堂,有些任课老师被气坏了,就会给出“良”或者“中”的评价。
班主任就会找我去办公室了解上课情况。每次从办公室回来,这群活跃分子都会阴阳怪气的说:“不知道又去跟老师打了什么小报告。”
那时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在热播。除了上课,课间同学们都在讨论电视剧情。那帮活跃分子顺势就管叫我“周芷若”,而一向信任我的班主任就是“灭绝师太”。
(二)三井寿
初中的体育课是同学们的放风时间。
那时的学校不重视体育,没有教学检查。体育老师乐得清闲,集合完点过名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女生们通常聚成一堆叽叽喳喳,八卦各种消息。
男生们要么打乒乓球,要么打篮球。
我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只能独自闲逛。
走到篮球场边,看到那帮活跃分子在打篮球。
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蓝天下,生机蓬勃的少年们在挥霍青春。
梁杉表现得尤其出挑。只见他三两下就闪避了对方的防守,快速运球朝对方禁区进攻,很快就抵达三分线外。
站定后,他奋力跳起,手臂抬高,双手手腕灵巧一抖,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嘭”的一声应声入筐。
场外围观的女同学已经在尖叫。梁杉潇洒地抹了一把汗,和队友击掌庆祝。
“小三!不愧是小三!”旁边的队友边鼓掌边激动地夸赞。
活跃分子们沉迷日本动漫《灌篮高手》,经常在课间高声议论,他们还按照每个人的特点互相取了绰号。
梁杉因三分球投的准,留着平头,名字里“杉”和“三”发音接近,长得也有六七分像,于是被他们称作“三井寿”。
因为这个绰号,本来对篮球没有兴趣的我,也私下去看了无数遍的《灌篮高手》,以至于后来无法自拔。
某个夏日午后,大家都在教室自习。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我手里拿着书,似睡非睡地看着。
支撑不住后,我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眼角还糊着眼屎。
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动。我眯着眼睛,隐约看到梁杉站了起来,探着半边身子在拉窗帘。
我们的位子靠着窗户。天太热,窗户都大开着,外面的太阳已经照遍我全身。
我趴着侧睡,可以近距离观察到他尽力地扯着他那边的窗帘往我这边拉。
他的大手在我的脸上方停留了一会,阳光投下的手的阴影正好盖在我脸上。
“喂!小三,放学了去打球!”有个男生冲他叫嚷。
“嘘……小声点,别人在睡觉。”梁杉轻声说道。
我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我才发觉,除了关系好的,梁杉几乎把班上其他女生都得罪个遍,唯独没有为难过我。
也许是当时我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也许是我的性格无聊到让他觉得欺负我没有任何乐趣。
总之,敏感的我知道,梁杉对我的态度有种敬而远之的意味。
比起三井寿,我觉得梁杉更像张无忌。他的身边总围绕着一群女生,而他却不会和谁走得更近。
之后的某天课间,轮到我值日。我正在四处寻找失踪的黑板擦。
那群活跃分子在旁边围观,不时发出窃笑。
梁杉走过来,把黑板擦递给我,给我一个抱歉的笑容,随后伸手拍了一把那个搞事的同学。
“小三,你妈妈过来找你了,在老师办公室里,叫你赶快过去!”
活跃分子里那个叫敏敏的女生在教室门口大声叫着梁杉。
我看着梁杉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阴沉且一语不发地出了教室。
(三)纸条
此后的一个星期,梁杉不再活跃,很少说话,除了听课,其他时间都在发呆。
每天,我都看着他宽阔的背一动不动的佝偻着,头发也明显长了很多。
从其他活跃分子的议论中,我知道梁杉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从小跟着外婆生活。可能是从小和父母疏远,缺失亲情,每次他妈妈过来看他的时候,他都要低落好久。
在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写了一个纸条:开心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写完后,我压着咚咚的心跳轻捅了一下梁杉的后背。
他似乎惊了一下,转身有点诧异的看着我。
我把纸条递给他,他接了过去。
随后,他又把纸条递了回来。
只见他写着:谢谢,只是每年都会有这一次。
我不知如何作答。那时我对成人的事情似懂非懂,只能在他的那句话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梁杉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转而冲我笑了。
多年后,我还记着他那个笑容。眼眸漆黑,牙齿好看。
接下来的几天,梁杉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跃。积极地学习,积极地带领活跃分子们搞事。
虽然我们是前后桌,但我和他的交流互动少得可怜。
比如,语文课上,我能够对红楼梦如数家珍,梁杉会带头热烈鼓掌。
比如,每当我值日时找不到黑板擦,他会找到递给我。
比如,我爱用餐巾纸,他通常会多带一包,在我纸不够用时给我。
仅此而已。
面对关系好的女生,梁杉和她们都是一言不合就互相嘲笑挖苦,有时候还会互相捉弄打闹。
他温柔细心的一面很不巧的被我发现了。
我干涸的内心世界一夜之间开满了花。
每天放学我都会偷偷地跟在梁杉后面。远远的,看着他走进一条小巷子,然后进入一栋居民楼。
晚上写完作业,我会写日记。
有天晚上,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只有梁杉。
按捺不住内心蛮暴的感情,我奋笔疾书,写了满满三页纸,都是想对他说的话。
写完以后,我不敢看自己写的东西,立刻又把这几张纸撕了个粉碎。
那时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变成精神病。
(四)练习
熬过炎热躁动的夏季,转眼来到静谧的秋天。
某天清晨,我打着伞,顶着绵绵秋雨去学校。进了教室,发现自己来早了,只有几个同学在埋头看书。
我拿出带着的包子吃了起来。这时梁杉进了教室,悄无声息坐下,拿出了随身听。
教室人不多,我变得大胆起来。我拍了拍梁杉的肩膀,他拿下耳机转身看着我,一脸疑问。
“你在听什么?”我问。
“刘德华的歌,要听吗?”他说着,递了一边耳机给我。
我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
耳机里,刘德华磁性的嗓音在唱着:
幸福只剩一杯沙漏
眼看这一幕幕甜蜜不会再有
原本平凡无奇的拥有
到现在竟像是无助的奢求
……
外面的雨不停地下着,天气潮湿阴冷,教室里开着日光灯,很温暖。
我和梁杉一人一只耳机,听着刘德华的歌。
“这首歌歌名叫什么?”听完后我问道。
“《练习》。”他回答。
“你会唱吗?”我问。
“我是黄家音乐学院毕业的,一唱歌就跑调。”他笑了笑,转回去拿出书看了起来。
(五)黄家驹
每周二下午第一节课是音乐课。
学期末,各科都开始了期末考试,按照音乐老师的要求,音乐课的期末考试每个人都要唱一首课本上的歌。
平时,梁杉上音乐课都是混着过,跟着大家唱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
当他用怪异沙哑的音调认真唱着《黄河大合唱》时,年轻的音乐老师眼睛瞪得像铜铃。
梁杉在变声期,发出的声音就像生锈废铁被挤扁一样难听。
音乐老师怀疑他在捣乱,让他唱了三遍才罢休,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小凡,这梁杉可真逗啊!你说是不是?”坐在我旁边的高翔拍了拍我肩膀说道。
我皱眉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继续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把耳朵蒙着,表示自己不想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翔就有意无意地在我眼前晃荡。
上自习课,他穿过几排课桌,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和别人大声讨论问题;
化学课做实验,他又死皮赖脸的要和我一组;
连上音乐课他也要坐我旁边。
因为考不上高中,高翔复读了两年初中,初二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他留了一个郭富城式的发型,个子很高,经常抱着一把吉他坐在教室窗边,自我陶醉地弹着。
除了音乐,他其他科目成绩都一塌糊涂,班里同学送他一外号:黄家驹。
某天课间我去了卫生间。
回到教室时,就看到高翔又和一群男生坐在我的位子上聊天。聊得兴起的他索性一屁股坐在我的课桌上,唾沫横飞地和旁人吹牛。
我气得血一下涌向头顶,三两步冲到他面前,用我平生最大的声音吼道:“滚起来!!!”
这几个男生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半天无人说话。
高翔姿势僵硬地从我桌子上站起来,尴尬地笑了笑。
“黄家驹,你怎么怂了啊?周芷若这么吼你,像话吗?”旁人起哄道。
“就是,你看她那样,像是要吃人!”有人笑着说。
高翔没接话,冲我笑了笑,又用手揩了揩被他坐过的桌子,然后冲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坐了下来,那几个男生无趣地走开。高翔站在我面前,一脸局促。
“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我生硬的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下次不会了。”他低头小声说着,随后转身走了。
(六)杉树不会哭
“小凡,麻烦你传给敏敏。”
梁杉递了一个纸条给我,要我传给坐在我右后方的敏敏。
我接过纸条,放在敏敏的课桌上。
敏敏打开纸条看,先是笑得花枝乱颤,随即又红着脸写好纸条叠好递给我。
我把纸条递给梁杉,低着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课本,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初三的第一学期,梁杉和敏敏恋爱的消息一度成为了年级焦点话题。
敏敏人如其名,活泼开朗,苗条婀娜。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就像《倚天屠龙记》里的贾静雯。。
我坐在梁杉后座,很多细节我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
梁杉经常给敏敏带早饭,经常给敏敏补数学,经常提起敏敏就一脸的甜蜜,还经常通过我给敏敏传纸条。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度过的,只感觉自己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不再主动和梁杉说话,即使他问我问题我也装作听不到。
几个月后的某天,梁杉没来上课。
下午体育课下课后,大家回到教室,发现教室黑板被梁杉用粉笔写了满满一黑板的内心独白。
由于内容太多,很多东西我已经记不清。
只有一句话让我心如刀绞,他在末尾写道:杉树不会哭。
在别人的聊天中才知道,敏敏喜欢上其他男生,和梁杉分手了。
那天是周五,按照惯例要大扫除。
我正站在课桌上专心致志地擦着玻璃,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乱,夹杂着几声女生的尖叫以及一堆课桌椅倒翻的巨响。
转身就看见梁杉和高翔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拉架的,教室变成了格斗场,围满了起哄的同学,大家在旁边看着他俩你一拳我一脚的厮打。
不一会,高翔的鼻子已经流血,眼眶嘴角都青肿起来;梁杉脸上手上也都是血,眼圈发红,喘着粗气。
梁杉比高翔壮,趁着高翔不备,一个飞踢就把高翔踹地上了。
我跳下桌子,愣愣地看着他们。
“梁杉,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敏敏喜欢我关我什么事?!”高翔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
“我知道你经常打电话给敏敏约她去酒吧,我还知道你给敏敏送磁带和毛绒玩具!”梁杉穿着的衬衣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他挣脱拉着他的同学,慢慢走到高翔跟前。
“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盯着高翔,一字一句说道。
“神经病!”高翔说了这句话后,抓起书包就冲出教室。
梁杉站在原地定定的发呆。
这时,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敏敏突然冲到我面前,“啪!”地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我被她打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芷若!就是你,就是因为你!高翔说他喜欢你!呜……”说完,敏敏捂着脸哭了起来,旁边的女生纷纷劝她,也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就是,你看她那样,不声不响的竟然让我们班上两大帅哥大打出手!”
“呵,真是个小婊子啊!敏敏那么漂亮,高翔长得也帅,敏敏喜欢高翔也正常,她像个干瘪四季豆一样,又没身材,高翔凭什么喜欢她?”
“对呀对呀,上个学期的时候,高翔就坐了一下她的桌子,她像个母老虎一样骂了高翔一顿呢!”
“啧啧啧……看不出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涌出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敏敏哭得梨花带雨,一堆人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劝解着。
梁杉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说:“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我没接他的纸巾,拿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嗡嗡作响,越想越烦躁。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个人正斜倚着墙,竟然是高翔。
他在等我。
我从不请班上同学来家里玩,鬼知道他是不是经常跟踪我。
“小凡,你脸怎么了?”高翔的嘴角还肿着,声音瓮声瓮气的。
我没回答他,埋头继续走。
“谁打你了?告诉我!”高翔愠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立住脚步,转头说:“和你无关,别跟着我了。”
说完,我正要走,高翔伸手抓住我双肩的书包带。我比他矮很多,顿时动弹不得。
见我没反抗,他说:“我想知道你的感受,你也看到我把梁杉气得不轻,我替你教训他了啊!”
“什么?”我疑惑地转身,抬头看着他。
“我故意和敏敏走得近,请她去听乐队请她吃饭送她礼物,就是为了替你报复梁杉啊!”高翔认真的看着我说到。
“你……”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初恋原来就是一条烂俗的感情食物链。
高翔继续说:“我知道你喜欢梁杉,看得出来的。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像我喜欢你……”
“我不会喜欢你的,就像梁杉永远不可能喜欢我一样。”我打断他的话,看着他。
他的手松开了,我立马转身进了小区。
(七)卡在铁门上的猫
初三的下半学期,我要求老师给我调了座位,远离梁杉。
七月份中考结束,我上了当地的重点高中,梁杉留在原来的附中直升高中部。
高中生活紧张枯燥乏善可陈。
五年的时间里,我和中学同学都无联系。
直到大二那年暑假,初中同学相约着组织了同学聚会。大家商量后决定去我们当地的水库边上烧烤。
我见到了敏敏,见到了高翔,还有梁杉。
敏敏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梁杉身边也跟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小个子女生。
高翔成熟了不少,留起了长发和络腮胡。他高中毕业后没有上大学,当了驻唱歌手。
我们一行二十几人一路骑车,一路欢声笑语。吹着夏日和煦的风,朝着水库进发。
在水库边的草地上,大家吃着烤肉,喝着啤酒,聊着天。
我坐在草地中间一块石头上发呆。
“小凡,你知道我初中的时候为什么喜欢你么?”高翔拿着啤酒走过来,在我右边坐下,左手臂搭着我的肩头说。
“不知道。”我害羞地推开他。转眼看见梁杉正在给自己的小女友喂水果。
“因为初二上学期的春季运动会。那天下午我刚跑完三千米,渴得不行,就去学校小卖部买可乐,结果就看到你趴在学校那道大铁门上面,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高翔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估摸着你就是下不来了,你初中的时候个子才那么点。”说完,他把他宽大的手掌放在我头顶上摩挲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那次开运动会,我因为不喜欢那种热闹场合,想早点回家,走到校门口却发现大门被锁上了,于是就尝试着自己翻门出去。
结果,门太高,我腿又太短,爬到最高的地方后就卡在门上下不来了。
我脸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高翔继续兴高采烈地讲着:“那时候我就在想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你还记得不,当时你两手紧抓着铁门上的栏杆,像个小猫崽子一样可怜无助,脸都憋红了,哈哈哈哈……”
那天我卡在了铁门上,是高翔过来伸手把我抱了下去。他刚把我放下地,我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这件丢脸的事情我以为他已经忘了。
这也是我初中时为什么讨厌看到他的原因。
“我们大家加个QQ吧,以后都好联系。”梁杉拉着自己的小女友走了过来,对我和高翔说,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于是大家互加了QQ。
这次聚会大家都玩得很尽兴。临了,高翔把我送回家,还给我留了他的手机号。
(八)那个流光溢彩的梦
那次聚会过后,我每晚都失眠。
只要一想到梁杉和他的小女友手拉手的样子,心里就酸得冒泡。
五年了,我还是喜欢梁杉。
我在心里把自己和梁杉的小女友比较了一番。除了身材没有她瘦,皮肤不如她白,头发没有她长,我和她差距不大。
那时我已顾不得道德不道德,我要告诉梁杉我喜欢他,从初二开始,喜欢了七年。
接着,我开始节食,每天晚上跑步一个小时。
白天我都宅在家里,必须出门的时候,也要捂得只剩两只眼睛。
我开始蓄起了头发。
一个月后,我从98斤掉到了84斤。
暑假快结束了,我想抓紧时间把梁杉约出来。
聚会时和梁杉互加了QQ,只是一句话都没聊过。
我战战兢兢地给他发了一条QQ消息,他很快就回我了。
我们开始在QQ上聊起了天,内容无非就是上学时候的事情。
“初中那个时候,我真的太混了,什么都不懂,伤害了好多人。”他说。
“没什么,反正你没有伤害我。”我说。
犹豫了一会,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出了一行字:下个礼拜我就要回学校了,我想在回去之前见见面,请你吃饭。
过了二十多分钟,他回复道:好啊,不过应该我请你,地方你定。
我开心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努力平复心情后,我发了一个饭店的名字和地址给他,并约下周六见面。
好容易才挨到了见面的日子。
那天我很早就起来了。
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最能见人的衣服穿上,
然后去街上理发店把齐肩的头发烫得微微内扣,还花98块钱化了个妆,
最后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这是一家只卖酸汤鱼火锅的老店,店门口还有一群身着苗族服饰的男女在载歌载舞迎接顾客。
梁杉一见到我就惊呼,才一个多月不见,我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我和梁杉上了饭店二楼,坐下后点好了菜,服务员过来倒上了茶水。
菜上来了,我紧张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埋头吃东西。倒是梁杉很自在,边给我夹菜,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饭后,我们散着步慢慢朝公交车站走去。
期间我多次想要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但都没有勇气。
等了一个小时,公交终于到了,车上人还不少。梁杉找到两个靠窗的位置,招呼我过去坐。
我坐下后,他却又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一个孕妇,自己抓着扶手站在我旁边。
大概因为是收班车,司机开得很快。
公交里的人上了又下,挤得满满的车厢也逐渐空荡起来。
“你站了那么久,快坐下休息会。”我指指身边的空位对他说。
他依言坐下。
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话题聊了,并排坐着任由车子颠簸。
我转过头,看着梁杉坚毅安静的侧脸。
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漆黑的眼眸,好看的下巴还有嘴角。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舔了舔嘴唇,正准备开口。
“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梁杉突然喊了一声,他到站了。
车停了,梁杉站了起来,回头对我说:“到家了发个消息给我,我走了,再见!”
我紧紧抿着嘴巴,冲他用力点头。
他笑了笑,下了车。
车又启动了,梁杉站在路边冲我挥了挥手,随后朝相反方向走去。结实高大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
公交继续疾驰在马路上。
我把车窗打开,让猛烈的风吹着脸,如坐云端。
窗外的流光溢彩在眼前快速飞过。
(九)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我来到高翔驻场的酒吧。
高翔看到两眼通红的我时面露惊讶,也没多问,就把我拉到离舞台最近的卡座坐下,给我点了一杯果汁。
“才一个月,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他问。
“没什么,减肥了而已。”我说。
“想听什么歌,免费的。”他问。
“周杰伦的《晴天》吧。”我擤了一把鼻涕说道。
高翔抱着吉他端坐在舞台的高脚凳上,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手拨琴弦,微微低头,熟悉的旋律响起。
他动情地唱道: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有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待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
我在台下认真听着。
眼泪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但很快就被空调的冷风吹干了。
啜了一口果汁,又酸又甜的丰富滋味刺激了味蕾。
嗯,真好喝。
一曲完毕,高翔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今天去跟梁杉告白了。”我笑着说。
“嗯,挺好啊,他怎么说。”他低头摸着自己的胡子。
“他说,再见。”
“嗯,挺好啊,那么以后,你可以喜欢一下自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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