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麦收时节
早上行走在路上,风虽然不小,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尖了,拂着脸颊,有了春风的味道。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同事们走进办公室都在说着“真热”。走热了,这棉袄是还不能脱的,预报后面几天又要降温了。一句“麦子不倒,离不了棉袄”这句谚语竟然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的麦收时节。
读小学时,还没有什么化学肥料,谁家的“土杂肥”攒得多,谁家的麦子就长得好。暑假里,就开始一车一车地往地里运,家里穷,没有地排车也没有牲口,就利用中午头的时间借人家的地排车运肥,当然牲口是借不到的。
父亲驾辕,我在旁边拴根绳子,来回十里地的坑坑洼洼的土路,我的感觉是在奔命。那座陡陡的土桥是必经之路,远远看到它我就紧张,紧张爬不上去,连人带车出溜回去。那次拉多了,就那节骨眼上,车就是上不去。我吓得感觉气都喘不出了。终于前面来了个骑自行车的人,我想人家肯定会帮一把的,就差一把啊!不想那人牵着车停住,只在冷笑。后边又来了个人,向我们伸出了援手,还好心地说了句“少拉点,这样容易伤着腰”。不料想那不动只顾冷笑的恰是车主,他扔了一句“伤了腰不要紧,别伤了我的车”扬长而去。
那人是我的三叔,我就这样永远记住了这个三叔,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帮我们推车的好心人。就因为这件事我曾经写过一篇“在我还没有学会爱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恨”的作文。
我都读初三了,种麦子还都是“播粪耧”。先在家把粪晒干碎匀,然后调上拌了农药的麦种,一车一车地推到地里,一人当耧,一人扶耧,两人拉耧,至少一人负责往“斗”里倒料。
那年秋天雨水大,墒情好,大家都说麦子肯定出得好,因此干得都特别有劲。母亲那几年身体干不了重活,只勉强在家晒粪。父亲手拙,不会扶耧,只好托人请了个扶耧的匠人。
村里能称为“匠人”的不是很多,奇怪的是,这些人脸上都没有父亲脸上的那种苍老,没有那种让人不能亲近的表情,没有那种连“爹”都怕叫的表情。他们都识字,读过书,喜好喝酒,不像父亲那样滴酒不沾,却每天少不了浓得发黑的茶水。
我称那个匠人为“爷爷”。父亲称他为大叔。
鞋子是我心里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就因为那年我没有鞋穿。
拉着耧,因为地湿,泥巴多,已经烂得在脚上挂不住的鞋子一个劲地掉。我一遍遍地绑,也绑不住。每次蹲下去,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十六岁的我,一双烂鞋,一身破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像一团乱草,横七竖八。
第二天我下晚自习回家,母亲把我唤到她的炕边,说,今天你那个爷爷来给你找婆家了,你看行不行。
我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母亲说是谁家的大儿子,比你大几岁。
我已经泪流满面,我还是不说话。
人家家里富裕。母亲继续说。就是那个孩子是个瘸跛。但人家不靠种地吃饭。
我积压已久的一下子喷涌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喷涌的是什么。我只是哭,一个劲地哭,我哭了一夜,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我早早地去了学校上早自习,早饭没有回家吃。中午我也没有回家,在学校前边的小树林里看蚂蚁上树。等晚自习后回到家,母亲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年在麦收时节,我考上了高中,母亲说她就是讨饭吃,也要我去上学。
又过了三年,又是麦收时节,我考上了大学,我是那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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