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山水

      一方山水

            一

坐在工地的简易工房办公室里，透过左右的玻璃窗向外张望。

屋外，视线随着两面层层斜铺的梯田渐渐而上，最后，目光被起伏的群山阻挡。山呈赭黄色，与黄土地浑然一色。群山连绵，山势坡度舒缓，像是高大的土岭，与我们莒南的山很不同。我们莒南的山都是拔地而起，整座山体如同用坚硬的青石铸成。

我们坐在屋里喝茶闲聊，聊大家都关注的各地疫情防控。年关将至，祈愿都能过个平安年。

听他们在聊项目的工期，说是可能会延期，因为土地的占用，还没能与当地农民协商好。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于此，那份赖以生存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农民是社会最底层的弱势群体，希望能妥善处理，让他们得到善待。

“这边占用土地很便宜，简直像白得。地理位置这么偏僻，哪有来开发的啊。”年轻的项目经理很健谈。他一脸的婴儿肥，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新时代青年。

“这土地看上去这么贫瘠。”极目眺望那一片冬季萧条空旷的原野，我沉吟说。

“是啊，山岭薄地，是个比较贫穷的地方。”他说，“交通方面也不够发达，很难招商。靠山吃山，只有开发山石。”

“现在还允许开采山石吗？可是这里的山看上去就是土岭，好像没有石头。”

他说山上都是沙质酥石，可以用来做水泥的原料。

说话间，午饭时间到了。年轻的经理说带我们一起去吃当地的鱼。

车沿着新修的柏油马路，向北行驶，向着群山的纵深处疾驰。

可能是很少出门的缘故，每到一个地方我总是对一方山水很好奇。

两边的景物迅速地从眼前匆匆掠过，路东侧是高高的山岭，一座座丘陵土山在萧条的冬季里，裸露着土地的肤色，像是粗犷坦荡的黄土高坡。

路西侧是浩淼无际的水，淡蓝色的水流静静地向远方的一座座山脚下伸展着，使得周围横亘的远山像是在云朵之上。水像是蓝色的缎子，布纹明晰，柔滑细腻。它默默地卧于群山之间，静若处子。像是在做着春天的美梦。水中有簇簇稀稀疏疏的芦苇，错落分布，在风中斜立。

这方水给寂寥的山岭增添了几分灵动。有一种天然的美就叫做——当山遇到了水！这是一幅原生态的山水画，淡雅素朴。

问及他们，说这是许家崖水库。这么大的水库！我惊叹。

“是啊，都说江南美，不就是美在水嘛！”年轻经理说，“这里有山有水，一旦环境得到开发，也是美景如画！”

突然一座奇特的山出现在眼前，使我惊奇地喊了起来，“这座山这么特别啊！”

只见山的底部就像过年蒸的大圆馍馍，冬日的灌木已经枯萎，山体光秃秃的，袒露着土地的本色。而“圆馍馍”上面却是奇峰兀立，就像陡然冒出了一座粗圆的大石柱子，整座山就像一个巨大的皇冠。

年轻经理告诉我这叫柱子山。还说这里曾经是个土匪窝。民国军阀时期，此山驻扎着整个鲁南地区最大的土匪帮，土匪头子叫刘黑七，他集结的土匪上万，最盛时甚至达三万，他们横行大半个中国，祸害整个山东省，所到之处，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最后被鲁南军区八路军集中兵力消灭。

清代《康熙费县志•卷之一•地理》记载：“柱子崮：县南四十里。周围悬崖数丈，峭削如柱。”

看这山形真像一个碉堡，易守难攻，剿灭这些土匪可真是不易！

想起从前人们称土匪为“马子”，土匪来了叫做“过西山马子”，就像蝗灾叫做“过蚂蚱”，这个“过”字让人心惊肉跳。

费县在我们莒南以西，“西山马子”是不是指的就是这个刘黑七？

此山不仅景奇，竟还藏着这么惊心动魄的历史过往。我不禁拿起手机，百度“悍匪刘黑七”。

        二

梁山鱼馆居于山岭之上，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晒得身上暖烘烘的。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一方山水，心中浮想联翩。

上下五千年的漫漫岁月，历朝历代更替往复，这一方方水土漫卷过多少残酷战争的狼烟，这一片片土地承载着多少深重的苦难！那祖祖辈辈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们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到民国时期，军阀更迭频仍，内战连绵，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其时，大大小小的土匪四起，其中刘黑七被人称为民国时期最大的混世魔王。

他曾经三次投靠日本人，跟着各路军阀混过日子，当过国军军官，甚至还参加过八路军。刘黑七比日本鬼子还狠一百倍，血洗村庄，活埋千人，有许多村庄被屠杀灭绝，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将活人肢解、将幼童用铁钉穿耳钉在墙上;轮奸妇女后，将其剖腹填石腹中……种种暴行，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这个狡诈奸滑的恶魔，杀人如麻，毫无底线。“西山马子”之狠，令闻者丧胆。据说复渠曾经动用两个师的兵力、派人暗杀都没能将他歼灭。

直到来了八路军。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黑夜，家家闭户，人人噤声。人们得八路告知，不到天明不准开门。

屏息静听，外面激烈的枪炮声时而如爆豆般零星，时而如疾风骤雨般凶猛。

夜漫长、难熬。

直到拂晓，一声霹雳炸亮了漫漫夜空：“刘黑七死了，刘黑七完了！”

家家开门，人人欢笑。敲锣打鼓、游行庆祝。

我们老百姓什么时候曾有过这样的欢欣鼓舞，何曾如此得到过扬眉吐气？

为什么我们沂蒙老区人民踊跃参军，为什么老百姓舍命救护八路军战士？为什么军民鱼水之情胜似一家人？为什么人民群众对党有着如此的信赖？

山水无言，承载过往，人心雪亮，满含感恩。

          三

回返的路上，透过车窗，我依依不舍地看着眼前匆匆而过的景物。

村庄的街头，摆着卖菜的地摊，人们沐浴着暖阳，悠然地漫步其间。

粉刷的墙面上写着标语：“精准扶贫，共建小康”。

村头，蓝色的油纸覆盖了一排排的大棚，阳光下闪烁着湖水般明净的光泽。那应该是水果大棚。

回望中，房舍俨然，红瓦白墙，缘河密布，让一方山水沉浸在岁月静好的人间烟火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有一方情。在这偏僻的山区，贫瘠的土地上，他们得到了自由，也受到穷困的束缚，他们一定也会在春风里憧憬着未来，期待走向富裕之路。

如今，勤劳的人们在党的富民政策下，共同描摹着心中的美好图画。

这一方水土带着原生态的美，像一块处女地正在开发中，她也会有着工业文明与生态文明的博弈吗？

问及，说是正在开发的项目是国家的扶贫项目。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希望这一方山水在繁荣的发展中，永远保持着大自然的这种宁静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