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做的烩菜是一道功夫菜,用时,比不了闽菜“佛跳墙”,但也颇多讲究。选材、烹饪全过程必须亲自操持,一旦中途有人冒然插手,岀来的味道肯定有偏差。
先要弄到好猪肉。过去年代,妈年轻的时候,每年自养一头年猪。猪仔从集市上买到,妈用蛇皮袋子,有时直接用衣襟撩回来。“蹦”的一声丢到猪圏的骚水坑里,然后就开始饲喂。冬春季喂荞麦柴粉碎的草粉;夏秋季派谴我们拔草或捋树叶子。当给猪搭配上,玉米面或者煮山芋时,这猪死期将要快到了。而今,早已不自养猪了,做烩菜只能在市场上买肉。
彩刚塑料大棚里,水泥台的肉案一字排开。我妈背操着双臂,脸上带着轻盈的微笑,一家挨一家的审视研判猪肉的优劣。屠夫们知道“大户”来了,一个个笑盈盈地介绍各自猪肉的娘家外家,邻近乡村几个“狐臭”地方养的猪,是讳莫如深,切不可提起的。妈说,有“狐臭”的人,吹过的猪,会受到感染,吃不成。
我妈挑选猪肉,像中医里的“望闻问切”,综合判断。对于骗过她的人,头都不回,说这人“心体”有问题。有一次,我上当买了W某平的老母猪,妈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然。妈一般挑买传统品种黑毛猪,说再“栓正”的屠夫褪猪毛,都会在一些不被轻易发现的褶皱处,残留下毛根。粮食喂养的猪,肉体是粉红色的,黑乌色的绝对是混合饲料喂养,里面添加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吃起不香。皮薄皮厚决定了猪年龄的大小,“当年猪”不嫰不老,不水不柴,口感最佳。妈还说,好猪肉外露的脂肪层,用手指一抹,一层清亮的油汁就渗透岀来。这点要注意,食堂“泔水猪”也是这个特征,要区别,得闻,那味道儿可真不一样。至于怎么个不一样,妈说她又不会形容,你们自个去品,品多了,自然就会辨真伪。
妈买回意中的上好五花肉,往肉案上一放,悬刀横刀竖刀,手法纯熟利落,一会儿,一小堆均称的长方形肉片,就堆积在案头了。这时,妈开始将粉条截成一大拃长短,泡在热水里。粉条是冬天里,买邻家的洋芋淀粉,用饸铬床上压成的。制粉条工艺流程比饸饹多的是,煮八成熟,捞出,天越冻越好,院子围墙有搭好的椽,将粉条放置在椽上,冻干,收起。接着,妈要从酸菜缸了捞出一大颗酸菜,这酸菜是深秋季节,妈用盐池的粗粒大盐,一层层压实而盐制的。闭塞的年代里,妈苦于涧地里没有好菜石,菜缸一不留神,就发绵发臭。那年夏天,在西安沣浴口的河滩,我带回去一块花岗岩压莱缸,至那以后,菜又鲜又脆。妈还备的两道料一是洋芋,另一是红葱。沙滩里产的洋芋,淀粉含量高,一个“沙”字就能说明品质。做烩菜时,洋芋块要用水淘洗一次,不然的话,烩菜会糊汤,不利。红葱味大,切葱花时,会呛得眼泪直流泪。但是,它对烩菜岀锅的提味作用,用“画龙点睛”形容,可能最恰当不过了。
烧热铁锅后,妈先放入花肉,铲子不断翻炒。这时,火候不能太大,大了紧住,出不来油。等大油出得差不多了,加花椒、八角、姜粉,点浇老抽。现在没有过去自制的碗豆酱了,那个比老抽味儿长。少许盐。再热少量热水,慢慢炖。等猪肉九成熟了,加洋芋,加酸菜,这两种泾渭分明,各置一边。热水覆盖一指高。粉条快熟,最后放。整个过程,牢记两个字“火候”,妈说。妈还说,你们仔细想想,世上那个事情,最重要的不就是“火候”二字嘛!
酸菜好了后,妈用铲子装大碗或者大盘,当儿女们围着桌子,尽情的享受,久违的烩菜时,妈静静地坐在桌子的一角,问:味道怎么样呢?我们齐声说:那就是一个“嘹”!有人还提议,明年镇上再组织“蓝湖美食节”,我妈也要参个赛,就叫“母亲烩菜”,说不定,还会获得大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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