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一把澡
吴沁潼
眼看要年了,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小时候年前的一次次沐浴。
上世纪七十年代,看着家家户升起的丝丝缕缕炊烟,冒着蒸馒头、年糕的氤氲之气,听着集体猪舍里传来声嘶力竭、三长二短杀猪声,小孩翘首以盼的春节就珊珊来了。
“有钱没钱,洗洗过年”。可那时的农村,冬天洗澡是件大事、难事,隆重的事,非统筹学要学得好!
冰天雪地,一般人家,关上灶房门,晚上,还要点上煤油灯,将几大锅水烧开,家里所有水瓶浇得满满的,再烧上一大锅热水,锅盖开着,保温和备用。热气腾腾蒸气夹着老灶膛里柴火腥红的余热,一家老小,支起木桶,挨个挨个地洗,大人要忙着添水,加热,再烧水,间或互相搓搓,洗头,穿衣,一切象一场蓝球比赛,发球,冲锋,掩护,投篮,有条不紊,准备有余。如果碰到哪户蒸馒头,就打个招呼,带上木澡桶去,蹭个热度。
稍长,生产队的条件渐渐好了,特别是村村舍舍相继有了汽油灯、电灯、电话,村里也有了副业,如栽药材,开鱼塘,养生猪,种田不是唯一挣分工活儿,家里的布票粮票乃至零花钱也多了!大人们春节前洗澡就有了顺手牵羊的沐浴工具一一杀猪桶。
写上这段历史,从不忘初心现代史的教育看,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印记,小岗村21个手印,孕育了生产关系的改革,但村民杀猪桶的昙花一现,也是代表里下河农民生产关系变化后生产方式的转变,幸哉,生于斯,长于斯。
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随着分田单干的节奏如临盆分娩的女人,一阵紧似一阵!社员还是首先想到辛苦了一年,队里能剥上集体掉了牙的一头老耕牛,宰上几头肉猪,干个队里的鱼塘,按人口分配,才象过年呀!
哎唷,哎唷!来了来了,杀猪的担子,前面一头挑着竹篮子,里放着大小不一的屠刀,后面是椭圆形的杀猪桶,还有一群爱看热闹的孩童跟在后面。有时屠夫赤手空拳、大步流星,是队长约了又约,专门派力气大的去挑杀猪担子。外边分田风声越来越紧,集体的耕牛,生猪莫非几个人家共养?年前哪个生产队不去抢屠夫?
集体驳年牛、杀年猪是最好的公平分配法则。
刀手来到了家里!用准备了一个秋冬的硬柴火烧是必须的,旧家具,老树根特别的熬火。屠夫杀过猪后,剩着他剐肉,翻肠的间隔,大人们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杀猪桶在河水里洗了又洗,刹时,重新抬进老灶房,关上门,左右四邻依次就洗澡了!
这硕大杀猪桶,人闷在里面水漫过上身,浑身舒展,汗涔涔的,半躺着,象神仙的曰子,待身上污渍搓成一条条小蚯蚓爬行的样子,手巾一拖,爽!水浑了,越紧加水、换水,下一位上,利用好时间差,一环套一环,互相配合着,年前紧张有序的沐浴就好了。
随着日后农村道路的改善,我们男生则年前相约去集镇洗澡!主要是买买年货,香炉焟烛年画,特别祭祀用的,正如鲁迅巜社戏》描写的那样,是男人的专利。
那年,那月,清晨。呼朋唤友近十人步行去集镇洗澡,己过中午。集镇唯一的国营浴室,外面排队的队伍男男女女,一直到大街上好几十米,按这态势,就是洗了,回程的路也要摸黑了!
年幼的队伍里有上小学的,水网地带河汊又多,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们孩儿王正是上高中的“八斤子”,他手一挥:“省下八分洗澡钱,大伙儿快,买个好吃的,回家!”
一声号令,我们近十名男生又呼拉拉急急忙忙往回赶!
离村好远的东边,是集体晒谷场地。场地河边上是高耸实兀的熬薄荷的土锅炉一一就是个直径二三米大口锅,加上的箍木头圆圆的边,圆椭体,再上面有个铁制的盖子。
熬过油的薄荷桔梗,黑黑的,零乱地散在四周,睬在脚下吱吱作响,孩子王“八斤子”麻利地走上熬薄荷的灶台说:“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洗澡”!
我们上初中的几个男生,立即纵身跳入木桶,将上面铁盖子移开,将薄荷捅里灰尘杂物除尽,迅速舀来河里的清水,学着大人熬薄荷的模样,干开了。
集体留下的风干一冬的薄荷杆,特别好烧,专用熬薄荷的灶台毕竟专业设计的,肚子大,去渣快,硕大的铁锅没个把小时就热了,兑上点凉河水,手试了试,正好。我们大的男生,二个一组,脱衣光碇,纵身从上面木桶边缘,翻身进入熬薄荷的大锅。这个大锅生产队几个劳力踩呢,能煮一锅薄荷,荷重绝对没有问题。我们二位男生互相搓搓背,捏捏脚,互相打闹着,薄荷的清香,宽大的浴池,汗淋淋爽歪歪的,洗好后再换下二位,夕阳西下时,我们一群去镇里洗澡的孩儿,在生产队薄荷大锅里完成了年前的沐浴!
我们也怕,毕竟集体的装备,说不定明年还要大干一场,万一熬好的薄荷油我们童男子洗过的大锅会不会影响薄荷质量呢?会不会扣我们家公分?
然,第二年集体干活改单干了,那熬薄荷的大锅轰然倒下,不久连铁皮都就没了影子!
曰后冬天洗澡的工具,由木桶改塑料桶,卫生间,浴室间,浴霸…“水包皮”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产业。
冬天,过年洗一把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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