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作者: 九点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18-12-23 19:03 被阅读10次

    1954年,53岁的太极名师吴公仪从内地初到香港,出入公共场合时不觉间说了句苗人凤才敢说的话,“我自北方走到南方,未逢敌手”,这句犯了江湖忌讳的大话给他惹来了麻烦。

    当地白鹤派名师陈克夫,当即针锋相对地回了句,“你由北至南未逢敌手,我由南至北也未逢对手”。两人就此争论不休,双方阵营在报纸上持续半年骂战之后,最终决定擂台比武一较高下。

    由于香港禁止擂台比武,地点设在了一水之隔的澳门。两人还在律师见证下签下生死状,同意拳脚无眼,各安天命,如有差池,互不追究。

    这场比武在港澳两地甚至整个东南亚地区轰动一时,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本着自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精神,当时至少有五千人从香港赴澳门现场观看。

    但这场比武实际只持续了几分钟,两位高手只打了两个回合,便以吴公仪一拳击中陈克夫鼻子,导致对方鲜血长流而结束。整场比武既不跌宕起伏也未见妙招纷呈,两人一顿王八拳之后便告结束,没半点武林高手的风范。

    但擂台之外,一向擅长制造热点的香港各大报刊却不会轻易放过这一话题。比武结束三天后,《新晚报》的总编辑罗孚想起报社里有两个年轻下属经常聊武侠,于是他找来其中一位叫陈文统的广西老乡,请他在报纸上写作武侠小说以飨读者。陈文统本觉写武侠小说大材小用,颇有点不情愿,但禁不住领导力劝只好答允。

    不久之后,一部名为《龙虎斗京华》的武侠小说开始在《新晚报》连载,作者署名梁羽生。

    这本小说连载了七个月,在读者中引起了意想不到的热烈反响,《新晚报》销量看涨,梁羽生一炮而红。所谓香港“新派武侠小说”就此问世,也将承前继后,在未来三十年中,给武侠文学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1 渊源


    中国武侠文学的源头,直可追太史公《史记》中的游侠、刺客列传。

    韩非子最早说到侠字,但他认为侠是“以武犯禁”,仗着武力违反禁律,他是法家,觉得游侠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应该列为维稳对象。

    司马迁笔下,游侠则是助人危急、重义轻生的草莽豪杰。朱家藏匿季布助他摆脱官府缉捕,郭解替人报仇不惜舍命,“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

    司马迁本人应该颇有侠气,否则又怎会挺身而出为李陵抗辩,以至给自己招来不测奇祸。他写游侠列传,或许是以侠客故事,浇自己胸中块垒。班超追随司马迁为汉书做游侠传,但此后便无以为继——侠的传承还是要籍于传奇小说而非历史传记。

    武侠小说与乱世总有着某种关联。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志怪小说,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侠的影子。但真正意义的武侠小说问世,要到唐传奇的诞生。天下扰乱,藩镇专横,天道不平,公理有失,国家机器不靠谱时,也就是侠客们登上舞台的时候了。

    唐传奇中最为后世推崇的当属《虬髯客传》,雄奇瑰丽,不可方物,仅有两千余字,却是动人心魄精彩异常: 有豪杰美女的相爱,有深夜化妆的逃亡,有荒村野店的奇遇,有寻仇十年终偿心愿的虬髯客,有超然世外见识超卓的道人,有一见如故意气相投,有兵法传授纵横天下。

    这是武侠小说的鼻祖,也是武侠小说中的珍品,千年之后仍为众多武侠小说家们所叹服,用金庸的话说“当代武侠小说用到数十万字,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清末《三侠五义》《三侠剑》等小说,尽管题目里有个侠字,但情节模式,大多是侠客投靠清官,帮清官除暴安良,反贪官不反皇帝。毕竟连水浒传中阮小二都高唱“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虽然更符合历史的真实,却难免让读者大倒胃口。

    在梁羽生引领新派武侠小说之前,最为人所知的武侠小说家,是民国武侠五大派:还珠楼主、王度庐、郑证因、朱贞木、宫白羽,这些名字在今天已颇为陌生,在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却是纵横小说界。

    当时明月在

    原名李寿民的还珠楼主,其创作的《蜀山剑侠传》,长达500万字,文笔华美,想象瑰丽,融儒释道于一炉,被倪匡称为“天下第一奇书”。它是武侠小说,也是玄幻修仙小说的集大成者,但今天的网络写手们,未必听过这位祖师爷的名字。

    武侠小说虽由来已久,武侠小说的不被重视也由来已久。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小说本是“小道”,而武侠小说,更是“小道”中的“小道”。

    五大家之一的宫白羽,有志于文学事业,立志做“新文艺家”,曾与鲁迅书信往来,后来迫于生计写武侠小说,虽然经济状况大为改善,他却既愧且憾,为自己的“堕落”感到不安。好在他的《十二金钱镖》为他吸引了一大批忠实的粉丝,其中一位崇拜者后来自己开始写小说,为了致敬偶像,起了个笔名叫梁羽生。

    时移势迁,豪杰远去,这些当年名动一时的武侠大家们,如今早已湮没在历史深处,少为人知。

                                      2 传奇


    梁羽生的第二部武侠小说《草莽龙蛇传》同样在《新晚报》连载,但六个月连载结束后,他一时无暇再顾及小说创作,推脱不开之际,想起那位经常与他聊武侠的同事查良镛。

    两人在《新晚报》同一间办公室工作,言语投机志趣相投,交往颇为密切,工作之余常常喝酒下棋侃大山,但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旧派武侠小说,从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到宫白羽的《十二金钱镖》,聊得忘乎所以眉飞色舞,其他同事往往插不上话,听他们说一会便走开了。

    这时《新晚报》急需一部武侠小说顶上,梁羽生自然想起拉这位好朋友来救火。查良镛一直是梁羽生的忠实读者,但从没想过自己动手上场,这时架不住朋友和编辑劝说,只好硬着头皮向报馆报了个题目《书剑恩仇录》,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写过小说。

    报纸排版的前一天,金庸还没写出一个字,编辑派了一位老工友专门到金庸家里催稿,九点钟之前无论如何要有一千字。

    至于笔名,他简单地把自己的镛字一分为二——这时候他大概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世人只知金庸而不知查良镛。

    这一年,金庸33岁。

    《书剑恩仇录》连载的前几个星期反响平平,但随着情节的展开逐渐吸引了大量读者,甚至有电影公司考虑将之改拍成电影。金庸没想到,“游戏文字,居然有人喜爱”。

    世事难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金庸出身浙江海宁,书香世家名门望族,有个表哥是徐志摩,有个堂哥叫穆旦,还有个叫蒋英的表姐,后来嫁给了钱学森。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他的理想,写武侠小说在他眼里,或许像华山弟子跑到闹市卖大力丸,实在有失身份。

    金庸曾经的理想是做一名外交官,为此还曾北上外交部求职,结果被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委婉告知,因其家庭成分问题,并不适合外交工作,金庸希望破灭后才南下香港成为报社编辑。

    《书剑》完结之后他又应《香港商报》之邀撰写《碧血剑》,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斜杠中年金庸一边在报社做编辑,一边开始副业写武侠。

    仅仅到第三部小说,金庸便奠定了自己一代宗师的江湖地位。《射雕英雄传》石破天惊般问世,台湾学者夏济安断言“武侠小说的真命天子”出现了。它的影响力无需赘言,倪匡曾说:“在1957年,若有看小说而不看《射雕英雄传》的,简直是笑话。”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此后十七年间,金庸乐此不疲笔耕不辍,连载了十五部武侠小说,成了香港市民一大娱乐消遣。

    想象一下,在那个连载的年代,人们每天下了班便买一份报纸,迫不及待地读完金庸的一两千字,茶余饭后与人讨论,江南七怪能不能找到郭靖?令狐冲的伤最后会是什么人来救?萧峰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

    十五部小说,十七载春秋,金庸创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江湖。

    1972年,写完《鹿鼎记》,金庸封笔了。

                                        3

    尽管金庸谦虚地表示自己随便写写,从未想过做一名专职小说家,但实际上他对自己的小说倾注了大量心血。

    从1955年连载《书剑恩仇录》到1972年完结《鹿鼎记》,十七年间金庸几乎在报纸上保持日更,除了偶尔因病请假,几乎不曾中断。封笔之后又花了长达十年时间修订。

    小说之外,他还要创建《明报》,写社论,写专栏,单是这份勤奋和毅力,便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一手政论,一手武侠,这套左右互搏的本事,金庸比周伯通更擅长。武侠小说的粉丝效应还帮他挺过了办报最艰苦的时光,“《明报》不倒闭,全靠金庸的武侠小说。”

    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说,“查先生是个有政治抱负的小说家,也正是这一点,使其在本世纪无数武侠小说家中显得卓尔不群。”

    武侠小说的英雄故事,加上作者不世出的视野襟怀,使金庸小说超脱于通俗文学之上,几乎为中国社会所有阶层所接受,几乎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上至达官政要,下至贩夫走卒,在各界人士中都拥有大批忠实读者。

    七十年代南越国会议员们吵架,一个骂对方“是搞阴谋诡计的左冷禅”,对方则回应“你才是虚伪阴狠的岳不群”。真是金庸迷何苦为难金庸迷。

    海峡两岸上针锋相对的政治人士,平时谈不拢,对金庸小说的喜爱却出奇的一致。据说蒋经国的床头经常放着一套金庸小说,金庸封笔后的第二年,应邀前往台湾,与小蒋同志谈笑风生。

    而在大陆,总设计师可能是最早接触金庸的读者之一,早在七十年代金庸小说尚为“禁书”时,就曾托人从境外买到一套金庸小说,每日睡前半小时读得津津有味,据其护士透露:“看得较多的是《射雕英雄传》”。1981 年接见金庸时,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小说我是读了的,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

    一向长袖善舞的金庸一回到香港,便立刻邮寄了一套《金庸小说全集》给对方。毕竟,一个人的命运,除了个人的奋斗,还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总设计师都被圈粉,金庸小说禁令自然崩解,出版社心领神会,虽未得到金庸授权,便开始大印特印。整个80年代,除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的《书剑恩仇录》之外,其他所有让读者如痴如醉的金庸小说,皆为盗版。

    当然,除了金庸,如饥似渴口不择食的读者也读了不少全庸、金庸新等人的“大作”。

                                      4 后浪


    一剑横天百世空。

    金庸用十七年的时间,以一人之力将武侠小说提高了不止一个维度,也给后来者树立了几乎难以逾越的高峰。

    武侠小说进入百家争鸣群魔乱舞的时代。这里面有被称为台湾三剑客的司马翎、卧龙生、诸葛青云,也有“超新派武侠”提倡者温瑞安。兴盛时期,港台地区有数百位武侠作家赖此维生,出版过上万种武侠小说。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为稻粱谋”的职业小说家,不受文化界重视,自身也谈不上成就感,粉丝和稿酬是他们的唯二回馈。60年代初武侠名家萧逸,一个月稿酬上万元,使他很快决定转行专职写小说。

    长江后浪推前浪,但金庸这道前浪把无数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后来者无不绞尽脑汁希望另辟蹊径,摆脱金庸的影子。温瑞安为求突破,甚至曾在横竖排版上别出心裁,读书如走迷宫,令读者大为头痛。

    真正令人耳目一新的新道路,古龙走出一条,黄易走出半条。

    淡江大学外文系毕业的古龙,在模仿金庸十年之后,将西方推理小说的架构引入武侠世界,给颓势已显的武侠小说又延续了十年风光。

    1972年《鹿鼎记》连载即将结束,金庸亲笔写信向古龙约稿,请他为《明报》继续写武侠。古龙本要去洗澡,拆开信一看,澡也不洗了,光着身子躺在椅子上,半晌无语。后来他写下了《陆小凤传奇》。宗师传位,堪称佳话。

    古龙不古,用徐克的话说,他的武侠世界里到处可以看到台湾西门町夜生活的景象,他的每部小说都有保镖、浪子、商人、阴谋诡计等等。

    他有极高的才华,也有浪子的个性。那句流传广远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堪称江湖人的标配格言。这句话出自古龙的楚留香系列,完整的句子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金庸之后,真正突破窠臼,开创武侠新纪元的,唯古龙一人而已。试想一下,除了李寻欢、陆小凤、楚留香、西门吹雪,还有哪位武侠小说家的角色能够与郭靖、萧峰、令狐冲、张无忌一样深入人心?

    而等到黄易也试着涉足武侠小说时,已被编辑告知,“现在除了金庸古龙,其他人都没有市场”。黄易这才转身投向了穿越、玄幻小说的怀抱,写出《寻秦记》《大唐双龙传》。

    至于大陆,如同其他很多领域,武侠小说的创作同样落后港台一个世代。当年轻的武侠小说家们涉足江湖,武侠的山头早已插满红旗,他们壮志踌躇,同样希望能够颠覆前辈。在《今古传奇》举办的武侠颁奖仪式上,一位叫步非烟的女作者,甚至放言要革金庸的命,大有巨鲸帮要上武当山挑了张三丰的架势。

    被称为“大陆新武侠”领军者的凤歌,几乎是像素级模仿金庸,他的《昆仑》一度销量高达80万册,但《昆仑》洋洋百万言,主角梁萧也不过被读者戏称为数学系的杨过。

    武侠小说的创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4 江湖

    1949之后,随着大陆文化领域的改造运动,武侠小说不出意外地被视为大毒草。全国文联成立时,大量旧派小说家遭到降维打击。

    民国红的发紫的鸳鸯蝴蝶派作家张恨水,也只能以特邀代表的身份参加文联会议,至于还珠楼主、平江不肖生这样名动一时的武侠大家,则在文联名册里连名字都找不到。

    金庸当年外交官之梦破灭,独身一人黯然南下,赴香港《大公报》任职,自嘲“南来白手少年行”。金庸的这件憾事,令无数读者拍手称庆:如果当年他应聘成功,世上也许多了一个四平八稳的外交官,但我们却少了整个江湖的精彩。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金庸为中国人的想象力提供了一处可以共同进出的所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读者跟随金庸走遍大江南北,从嘉兴烟雨到大漠风霜,从辽东雪野到东海桃花,看郭靖伫立襄阳城头力抗蒙古,观乔峰段誉楼头斗酒一见如故,听曲洋刘正风奏笑傲江湖曲,叹郭襄孤身仗剑走遍天涯。

    那个世界里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有儿女情长生死相依,有沙场征伐金戈铁马,有恩仇快意豪情挥洒。金庸展现出一个远远超越武侠的世界,甚至参与读者价值观的构建,这是大多数文艺作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80年代的北大校园,作为热门的校园读物,读萨特和读金庸是可以混在一起的。

    尽管江山代有人才出,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金庸小说却并未随着时代变迁销声匿迹。这里面有坊间的热捧,也不乏学术界的认同。

    1994年三联版《金庸作品集》在内地正式出版,平装本全套定价高达688元,一经亮相,立即赢得一片好评。同一年北京师范大学推出的《20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金庸第一次被列入了大师的行列,与鲁迅、沈从文、巴金等并列。

    金学成了门学问,也成了门生意。对金庸小说的解读,有冯其庸、严家炎、陈平原这样的名教授,也有六神磊磊这样“社论为体,金庸为用”的自媒体网红。

    金庸小说这类英雄故事最适宜改编成评书。但评书大师单田芳涉猎广泛,却从未选择过炙手可热的金庸小说。

    关于这个问题,单田芳曾给出一个堪称完美回答:“其实我跟大家一样喜欢金庸大侠的作品,但是评书这一行,非常讲究说书人对原先的作品进行一个再创作,然而金庸的武侠小说完全没有再创作的空间,风雨不透近乎完美。”

    令人伤感的是,在过去的2018年,两位大师先后离去。

    对武侠小说传播帮助最大的,还要说电视剧。即便对于金庸,大部分人的了解也是通过影视作品。别人问最喜欢哪一版的射雕,你答三联版,结果对方说不不不,我问的是你喜欢李亚鹏版还是黄日华版。

    自最早的1968年胡鹏导演改编的《射雕英雄传》开始,到即将开播最新版《射雕英雄传》,金庸小说的改编足足有一百三十多部,堪称超级IP。往娱乐圈扔块砖头,砸到的明星至少有一半演过金庸笔下的角色。

    2001年大胡子张纪中拍摄的《笑傲江湖》在央视八套首播,央视向来只改编名著剧本,如此对待一部通俗小说,还是头一次。国家队进入武侠题材影视,掀起新世纪后持续十余年的武侠热。

    这股热潮时至今日尚有余温,90后主演的射雕英雄传仍能引起关注与热议,但潮来潮去,花落花开,时代终究也在不可挽回地逝去。

                                        5 远去

    神雕侠侣中,程英眼看杨过飘然远去,忍不住慨叹,“你看那天上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1972年金庸封笔时只有48岁,通常对一位作家来说,这正是创作的巅峰期,但金庸已经完成了对自己武侠世界的全部构建,从那一天起,金庸自己其实已退出了江湖。

    而到了1985年,同样48岁的古龙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过度放荡的生活最终毁灭了他的身体,这位嗜酒如命的浪子因肝硬化英年早逝,陪伴他下葬的,是48瓶XO酒。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2009年,梁羽生在悉尼去世,这位香港新派武侠的开创者,在晚年却皈依了宗教,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2017年,那个写出《寻秦记》《大唐双龙传》的黄易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位当年掀起玄幻武侠之风的小说家,去了他的破碎虚空。

    当时明月在,曾照几人归。

    偌大的江湖,已越来越冷清和寂寞。最近几年,金庸逐渐从公众视野中隐退,他就像自己笔下的张三丰,是江湖分量最重的符号,但早已挂剑壁上闭门谢客,江湖中只是流传着他的种种神奇传说。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新派武侠的鬓边,也终于见到了白发。

    泛娱乐化的今天,已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00后们,了解郭靖杨过陆小凤已不像他们的父辈普遍。他们看的更多的,是钢铁侠蜘蛛侠复仇者联盟,谈论更多的,是灭霸的响指而不是萧峰的掌力。

    新时代的审美也在变化。用和菜头的话说,在金庸先生开始创作的时候,那是人们热爱阿朱的年代,如今则早已是人人看马夫人的时代了。

    武侠小说不会消亡,但重现二十年前全民阅读的盛况,已无可能。

    这些年来,金庸剧翻拍经久不衰,前仆后继,但真正质量上乘的原创武侠影视却佳作寥寥。

    金庸曾说“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在过去的这个冬天,金庸终于悄然离去,一个时代终于永远地逝去了。

    朱弦一拂余音在,最是当年寂寞心。

    1935年,老舍曾写作一篇短篇武侠小说《断魂枪》。小说中沙子龙由于时代变迁,不得不面对武功的末路和武林的谢幕,他挂枪谢客,决意不授传人,将一身绝艺带入棺材板,就像阮籍死之前笑曰:“《广陵散》从此绝矣!”

    “金古梁温黄,武侠万年长。”侠客们的故事仍将继续演绎,英雄们的魅力也不会消散,但武侠的世界已是余音虽在物是人非。

    江湖尚有儿女,山河再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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