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初凝琪
二、离了婚的女人
人生,是不是总是跌宕起伏、悲喜剧无缝交接?
同一天内,我上午去见证了别人喜结连理的结婚,下午还要办理好自己的离婚手续。
我在民政局办公大楼外面的右侧水泥台阶旁,等待。
茫然的目光中,起初像个没有目标的流浪者,混迹天涯、无处聚焦,直至在大院外的马路对面,可见了一个人影点。
人影点由小慢慢变大,那是一个人在朝我的方向走来,我虽眼神不济,未有远视眼看清来人的五官轮廓,却完全能从他走路的姿势上知道,那是当我再从这栋民政局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称之为前夫的男人。
别说是走路的姿势,这个男人的身上,他的每一处肌肤我如数家珍,我的内衣只为他而解过,我们一起共浴,在同一个花洒下拥抱热吻······情乳胶合、纠缠不清。
还记得,伏夏中他在家嫌热,总是光着膀子,有一天他下班,衣服都没换,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壁咚在床,我当时一脸的心灰意冷,语气特平静地对他讲:“我丈夫从来不穿衣服,说,你是谁,你扮成他有什么目的?”他当时闻听气绝,来一句“我靠!”便悻悻地起身走了,留得我继续仰躺在床,哈哈大笑。
想到当时的情景,如作刚刚发生,我不禁又笑了,还好距离远,他没看见。
我爱过他,甘愿从女孩儿被人叫做媳妇,他呢,这个男人一定也爱过我,因为,我不想我的不确定委屈了他。
今天,我们前后脚来到了婚姻的终点站,究竟曾经的恩爱夫妻、许诺过白头偕老的两人怎么就混至这副分崩离析的田地了?
我自问自,笑了笑,无言以对。
他走到我跟前,见我笑,以为我在跟他打招呼,也笑着向我搭话:
“来的挺早,等很久了吗?我们进去吧。”
我保持微笑,先说没有,再说好。右手在肩上扶了扶自己单肩背包的带子,走在前面进了大楼里的正厅。
门口的门卫迎上来,问我们办什么业务?
我与他的回应毫不隐晦,二人异口同声、严丝合缝,干净利落地叠出两个字——“离婚。”
门卫指引我们去到三楼左拐,我继续走在他前面,上了三楼的楼梯。
到了三楼走廊,左拐,按着墙上的温馨箭头,我和他来到一个偏厅,里面窗明几净,空间很大,进到门口第一件事,在被指引下,我们像去了银行柜台办业务一样,先从一部机器里取了一张号码纸,上面写着“52”。
我和他径直往偏厅里面的业务柜台方向走,没有停留在外面的柜台前,他记得,我也记得。
我俩登记结婚那天,他大摇大摆地走猛了,上来就去里面的柜台,当时有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他,告诉他,那是办离婚的区域,他逃也似的跑了,那时我瞧他傻样,我也笑的很傻。
这回,我和他进到里面的柜台,不算走错了。
我和他在里面一排柜面窗口正对的等待区的椅子上,隔了一个空座位安静地坐着等待,他看他的手机,我发我的呆。
这时候,同样办理离婚的“51”号,女方正在冲着工作人员歇斯底里: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我的房产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离婚还要看房产证,我不拿房产证这婚不能离了?你说,能不能离!我就问你不拿你能把我咋地!”
“人家······”男方的声音刚起来。
“你闭嘴,没问你!”她凶他的男人,男人的声音在被喝令中戛然而止。
我的目光循声凝视着“51”号他们,可笑他们不和谐的婚姻走到尽头,只这一幕旁人见了自然明白问题所在了。我又一转念,自己何尝不是给人笑话的一个柄?我凝视了深渊,自然也要被深渊所凝视。
偏厅外面,当负责结婚的柜台窗口叫号叫到了“34”的时候,偏厅里面办理离婚的柜面窗口已经叫到了“52“。
我和他去到了有着我们号码的走马灯下面的窗口处,那里有两把蓝色的高脚转椅,我坐在右边、他站在左边,他始终未坐。
我们分别从包里取出离婚的相应材料,工作人员检查完毕,没有问题后,我负责写三份“离婚协议书”,并签好字递给他签字,然后,按手印,红色的印尼在我俩的大拇指上留下黏黏的腥红,我从包里掏出两块纸巾,自己留一块擦拭手指上的印尼,另一块,递给他用。
接着,我和他又去照了相,看着工作人员将我和他这回照的单独的照片分别用胶棒黏贴在我和他的离婚小本里指定的区域框中,又看着工作人员归揽好各种材料和纸张,分别递还给我们,说办完了。我和他道声谢。
这时候他转向我,问我彩礼的存单和三金的首饰。
我从包里全数掏出,递给他。
婆婆在得知了我向他提出离婚的事情后,找我说道,离婚是我提的,那结婚的5万块彩礼钱以及三金的首饰应该还给她。
我心想,公公几次心梗进医院用钱的地方多,包括他,我的前夫,人生漫漫,将来他还得娶老婆,家里哪能再来几万块做聘礼娶媳妇?
当人婆婆的既然能跟儿媳妇开这个口,也都是穷病闹的,谁家还没个病人。
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心伤透之后,更不差这一击了。一个女人这辈子的贞操是给了这个男人,可能在他眼里不算个钱,不然他会在他妈面前反对一下的,而在我看来他家要回去的这些东西买不回来一个女人的贞操,是我当时心甘情愿的。
彩礼和三金就留给他们循环使用吧,我便十分冷静地同意了。
从偏厅出来,从走廊拐弯,下楼梯,我一直走在他前面,也不顾他走得怎样,也不想再看他。
以前,每逢周末,无论是与他去菜市场买菜、还是出门过马路,我总习惯用胳膊挽着他,或是从他口袋里或是从他袖子里摸出他的手,握着他的手走路,好像不挽着他胳膊、不握着他手,出门就少点什么,叫人心里没底。他呢,通常都会大幅度甩掉我的手,躲着我往前跑,我就在后面追。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的双手都插在自己上衣口袋里,风里雨里,我是我心里的底,我给自己遮风挡雨。
走出民政局的大楼,在外面的水泥台阶的位置,我脚因没站稳一踉跄,他的手扶过来一下,只这一下,我触动非常,表面毫无波澜,当没这回事,脚步继续迈得欢畅有力。
有一次去买菜,他大跨步迈过一个栏杆,却见我没跟上他,而是拐到另一个方向,绕了一个好大的弯才与他会和,他问我为什么,我撒娇,对他讲:“人家从来不做这么粗鲁的动作,人家是淑女,淑女就应该是淑女,淑女从来不去跨那么大步子的,多难看啊、多不优雅啊。”
自那一个月后,有一天出去吃饭,我正愣神,他对我说,快走呀!
我看向他,再随着他的眼神看向地面,他正用一只脚踩低了铁链围的护栏,等着我以小碎步迈过去。
我噗嗤一笑,原来,他记得。
“你往哪头走?”
他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我回答右边。
他说,他往左边走,我嗯一下。
他说,以后如果遇到难处,起码是在同一座城市,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又嗯一下。
他说,我拐了。
我又嗯一下。
就此,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两个在一块走路的一男一女朝着彼此脑壳对着的方向,各走各的
启动车子的时候,我脑回路有些卡顿,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给我妈发语音:
“妈,事情都办妥了,今晚我回家啦?我想回家住。”
说完,立马收到了我妈的语音:
"这给我急的,办的还顺利吧,行,女儿啊咱回家,见面再说。"
听完语言,我又把刚启动的车子熄了火,在车里,我从包里取出一盒烟,开了临近的车窗,安安静静地吸了两根烟,再又重新启动了车子,打转方向盘,向回家的高速上进发。
高中毕业那年,在我即将来这座城市上学之际,我爸好像预言家似的,他认为我将扎根在这座城里了,于是,学着明星成龙父亲的样子,也给我出三个“不许”,要我发誓遵守。
一、不许吸烟;
二、不许进夜店;
三、不许自杀。
半年前,我学会了吸烟,并且一直瞒着父母;
后来,我重新向自己发誓,仅此而已了,我一定会坚守后两条。
不过,就在办完离婚没多久,有一天夜店我也进了,而当我庆幸唯一遵守住了最后一条——我没自杀。却怎么都想不到,自杀的竟是我最要好的闺蜜······罗静、何晓芸。
“我是我自己最大的敌人,也是我自己跌宕命运的起因。”——拿破仑
当天空暮霭之色已尽汪洋般浩渺,浸染了夕阳绯红之色时,我到了父母家的楼下。
生我养我的家,至我羽翼丰满,这个家就成为了我记忆里最眷恋的地方。每当闯荡得遍体鳞伤、身心俱疲地时候,需要找个地方自我疗伤,那一定就是有我爸爸妈妈的家。
到了家之后,爸爸妈妈给我准备了涮羊肉,我饱饱美餐了一顿,然后就犯困,在妈妈的床上倒头就睡。
睡着睡着,妈妈给我盖上被子。
睡着睡着,妈妈叫我换上睡衣再睡。
睡着睡着,我自己跑了趟厕所。
睡着睡着,爸爸的手和唇贴了下我的额头,叫我起来吃两片药,喝的水很烫。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听到他们的轻轻地交谈声,也有轻轻地争执声。说的什么我也无力好奇,先睡够了再说吧。
我妈后来说,那天见我没有与外界沟通的兴致她和我爸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索性就不说了,却没想到我能从吃完饭睡了近一天一宿,太特么能睡了。
到家的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我终于正式清醒了,睡不着了,可我也不想起来,赖在被窝里听厨房妈妈有节奏地剁陷的声音,然后,从床头柜摸过来我的手机,点开搞笑小视频APP,想在上面找点乐子,结果我被我刷到的第一条视频就给怔住了,是一段男主播的声音响起:
“当女人提出离婚时,会有很多男人这样说,你不就是嫌弃我穷、嫌弃我没钱吗,我想说,如果这个女人当初真的那么爱钱,请问你还能靠近她三米之内吗?女人提出离婚,是因为你不但不能给她钱,你还不能给她爱。同意的双击(点赞)。”
我乖乖地给人点了赞,兀自唏嘘了半天,没有往下继续刷着屏幕,这一条视频就不断地重复,我眼角的泪水这段时间打湿了我无辜地枕巾。
“肉馅我剁完了,晚上吃饺子。你外套穿多久了,我给你洗了吧,口袋里就有这张纸条,还要不要?”我妈推门进来,伸着胳膊,给我看她手里捏着的一张纸,见我没反应过来,就把那张纸撇到床上。
我也记不大清了,拽过来,摊开看那张纸: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是婚礼间,那个怪人给我写的批文。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我念叨着上面的句子,忽然明白了那个怪人为什么赠送我这两句的用意,他在给我找寻了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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