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山

雾露河的那一边，灰褐色的干昔山起伏连绵。这一片，荒石一片，没有树木，一个又一个大坑机密相连。紧贴着坑壁的另一端，是一个笼罩着温馨的家庭，一颗颗石榴子石躲在门前，充当怕人的门神。那个翡翠和它的儿子一小颗硬玉藏在坑底下一颗大石英岩的下面。天气非常热，一帮淘玉的家伙们比天气还要狂热几分。现在是中午，这帮淘玉人会在帐篷下休息几分钟，然后继续挖坑，直到找到翡翠。

“咱一定要挖光这个地方的翡翠！”一个淘玉的矮胖黑的家伙，大言不惭。

“得了吧，有一块就够你活下半辈子了，你还想挖光！”白净面皮的小伙子嘲笑他。

藏在坑底的小硬玉吓得瑟瑟发抖，翡翠父亲却丝毫不怕，安然地挡在小硬玉面前。看看头顶的石英岩，又看看小硬玉。他在眺望着远处已经被挖开的千万个土坑，土坑在眼光下是深褐色的，那是石头们血液的颜色，每一个深坑都是同胞的坟墓。

一个老人走过来“翡翠可不是那么好挖的，它是最韧性最强的宝石，哪怕你走运，真的找到了翡翠，你们也不可能挖出来。”老人的声音沉稳可靠。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可能挖到翡翠喽！”矮黑胖子急了。

“从来就没有人挖到过翡翠。”老人不屑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我必须挖到，我要换钱把女儿送到最好的学校！”白净面皮的小伙子，柔弱的眼睛里透露着刚毅，他是第一次做父亲。

“哎，多少人立下豪言壮语，说自己一定要挖到翡翠，可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翡翠吗？”老人叹了一口气，大声慨叹起来，“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畏！”

“那敢问老者，什么是翡翠？”矮黑胖子追问，白净面皮的也瞪大渴望的眼睛也望着老者。

“一万颗硬玉中，只有一颗能成为翡翠！”老人停顿一下，“要成为翡翠，必须要经历常人不敢想象的磨砺。”

“而这种磨难对于正常人来说每一个都是要命的，硬玉要成为翡翠，首先要自己反复地从高高的莫干山上跳下去，直到破裂成一颗颗绿豆大小的碎片，有些要求高的，还会摔成粉末。”

“然后，跳进山里面滚烫的熔岩池里重新胶着，单单它喷出的气体都高达900度，更莫要说池心的温度了，只要意志松懈一点，疼晕过去的话，不消一刻钟，就会化为飞灰。”

“而硬玉要再造自己的身体，要在这熔岩里浸泡数万年的时光，这期间，他们还要不断用熔岩浇淋自己的身体，以免其他杂质进入。”

“一旦形成，坚不可摧，你们这两个人，莫说是，挖翡翠，就连它的一个渣滓，也是不可能敲下来的。”

藏在坑底的小硬玉听到这，又放心地哼起歌来，“原来父亲这么厉害，有它保护，我是不可能被他们挖出去杀死的。”它心想。翡翠父亲已经安然入睡了，从不间断的呼噜声如温泉般不停滋养着小硬玉的心灵。天空红红的，像小硬玉昨天啃食的甘草根。

“我必须要挖到翡翠，我要让我的女儿读最好的学校。”矮黑胖子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坚毅，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也罢，说不定，你真的能挖出来。我这把铲子送给你吧，金刚石做的，兴许能挖动翡翠”老人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找到翡翠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我一定能找到，为了女儿。”白净面皮的小伙子，像是忘了其他的话怎么说一样，嘴里反复冒着这就话。

他在这片土地上逡巡了一个月，饿了，就咬两口，妻子做的烧饼，渴了就从旁边的雾露河舀两瓢水，他仿佛不会累，除了晚上睡觉从来不休息，只是偶尔会站在原地几秒钟，掏出女儿的照片看看，就又接着找翡翠。和他一起出来的矮黑胖子可遭了罪，他只是想发财而已，根本没必要这么拼，只好隔三差五地蹲在坑里喘息。

小硬玉看到这么拼命的家伙，又害怕了起来，心里开始幻想“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把自己从地里扯出来的无数个方式。”越想越怕，小硬玉摇动翡翠父亲的身体，要把他叫起来。

“儿子，儿子，你干什么，别摇了，我刚刚梦见你爷爷了，让我赶紧睡，说不定还能把梦接回来。”翡翠父亲摇晃着脑袋。

“爸爸，爸爸，别睡了，你看那个人，那么拼命，说不定我们就被他挖出来了。”

“怎么可能，先不说，你父亲我有多么硬，就说我们藏得这么隐蔽，他可能找得到吗？”

“咚咚咚！”怎么这么痒,翡翠父亲感觉到。

“呀!你看他真的找着了。”

“别怕，就他那个破铲子，还想把我挖出去！”翡翠父亲非常自信，“哎，怎么有点疼，金刚石铲子？！”

小硬玉慌了，翡翠父亲安抚地抱住它：“没事，就算是金刚石铲子，那么小，怕是要挖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我们挖出去。”

天气越来越毒了，白净面皮的小伙子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涨，他一连挖了三个月，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就从白色转成了黑色，矮黑胖子已经累得在一边直发牢骚了，白净面皮的脚像钳子一样，咬住那片土地一点也不肯松动。

小硬玉看着他们都三个月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也把紧绷了一季度的神经放松，安然地在翡翠父亲的怀里睡觉，翡翠父亲则更不害怕他们了，最初被挖破的表皮早就生了痂，磨成厚厚的一层茧，任凭他们在努力也无法撼动一丝一毫，一对父子俩安心的躺在砂床上。

“啊！”一声尖叫惊破了，父子两人的甜蜜梦，小硬玉在睡觉的时候一直有乱打滚的毛病，这次也不例外，然而他们忘了此时有一个不要命的敌人在外面没日没夜的挖翡翠，小硬玉的腿在迷糊中伸了出去。小硬玉可没父亲那么硬，在金刚石铲子的敲击下，放出一阵阵的惨叫。

眼看着小硬玉日渐消瘦，精神一天一天的下去，翡翠父亲明白，再这么下去，迟早小硬玉会死的。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翡翠父亲向这个白净面皮的人类父亲低头了，企图挽回小硬玉的一条性命。

白净面皮的家伙，发现自己的挖掘有效后，已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了，在翡翠被挖出的一瞬间昏了过去，没有撑过第二天的早晨就死了。

小硬玉活了下来，它拼命地成长，它听父亲说过，长大了就能成为在熔岩池里成为翡翠，一个真正的大翡翠。

矮黑胖子把翡翠带回去，白净面皮的女儿真是漂亮啊，绯红的笑脸，风中摆动的臂膀，银铃悦耳的声音，她如果能进最好的学校，一定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名，她一定能逃离这个痛苦的底层社会。

她看到矮黑胖子的一瞬间，停下了玩耍，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他的眼睛，“叔叔，我爸爸呢？”

矮黑胖子迟疑了很久，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这个天真的小女孩：“你爸爸，他去天上了。”

“哦，哈哈哈……”小女孩笑了起来，“天上是个好地方，他再也不要拼命工作了。”

小硬玉会变成翡翠的，小女孩也会离开这个贫苦的地方，他们自己会非常努力，他们在脑海里深深地记着：“他们站在父亲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