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到老年公寓,路过一棵树,默然不语,冬天的梦太长,那些芽孢还没有醒。五路口的山坡上,终于等到了那影影绰绰的红色,越发清晰,浓郁,那股热情,顺流而下,惹得路下的一树玉兰,也禁不住举起满树的花朵,等着春天飞回来的鸟儿,落满枝头。
其实春天,是早就来了的。正月初六把婆婆送到老年公寓后,我们在气象站下面,看油菜花一朵一朵盛开,在太极城森林公园里,看腊梅,单瓣儿磬口的黄,状若桃花的红,花蕊齐整,让人想起,额上的刘海。难得的忙里偷闲,难得的好天气,四个中年人,像孩子似的,开着车山前岭后,走走停停,任意东西。
我一度固执地认为,牛角沟里的迎春花,像瀑布一样垂下,投影到对联、灯笼上,春天才算是来了。沟里梯地坎上,野油菜,荠菜起苔孕育着一朵花开时,春天才算是来了。沟口小溪边柳条有点点新绿,两岸山桃花开始露出粉色时,春天才算是来了。可我,只能被牢牢困在旬城,等楼下广场外步道边,那一树一树似霞的光,渐次亮起。
从学校到老年公寓的路,一天天熟络起来。天气影响着婆婆的心情,婆婆的心情决定着她的需求——
“想吃糖,软软的,亮亮的那种……”
“上次拿的那个拳拳慌慌(音,意为弯曲不平展)的饼干还好吃。”
“牛奶还是那个小盒盒的好喝。”
“糖不想沾了,给我弄点好茶叶,泡着改个口味。”
“想吃点腊肉,要瘦的,一点儿肥的都不要……”
“昨天伙上的酸菜酸很,么油,盐也淡……”
这一份份需求,都让我一遍遍温习,从学校到老年公寓的路。在上课的间隙,在整理材料,安排活动的间隙,一遍遍温习,要说不累,我真没那么伟大崇高。
“早点吃的啥?”为了打断她的呻吟,我故意问。拍下她一勺一勺吃东西,以及没话找话的尴尬,慰藉着远方近处无法抵达的牵挂。成家这么多年,和婆婆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只在逢年过节,她是我们短时间随行的贵客。时间深处的婆媳关系,无力改变,也无心改变。
“我走了啊,明天要是有空,就过来了啊……”不想许下什么承诺,也不想隐瞒我的离开。
生命固然是个轮回,也像这种折返,行至中年,开始走向老年,也返至幼年。婆婆每次抱怨病痛折磨的时候,总会说起她的父亲,说外公当年,如何妙手回春,怎样一剂汤药就疗愈了几多伤痛。
从学校到老年公寓,从办公室到教室,一路同向。彼时看着成绩表里,语文的4分,像现在听着婆婆的声唤,不再焦躁,轻轻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把手伸向她,慢慢地扶她起来,等她一勺一勺,把不多的鸡蛋羹慢慢吃完,然后孩子般地向我炫耀:“嗯~吃完了!”大办公室里,时不时会碰到几个还散发着火药味儿的孩子,我静静地等着,硝烟散去——我把预备的零食,拆开放在床前的小桌上——“对不起……”看着那些起伏,一点一点归于平静,我拿着书,走向教室,那里,有朗朗的书声在召唤着我。
路边那棵树,终于愿意同不远处那些樱桃花的蓓蕾一起,慢慢苏醒,一起欣欣然睁开眼。走在回家的路上,听说段家河的樱花连成了海——是的,路边那些飞驰而过的粉色,金黄,也漾起阵阵波纹,牛角沟的迎春花,也已是如瀑倾泻……
路边的花会开,因为春天会来,无关心情,无关爱意,更无关孝敬。只要季节还在,无论折返,还是轮回,总要在路上。在四季更替间,步履匆匆,像一朵花,在春天里,开放,接纳,随心向阳而行。
像花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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