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颤了一下，她从未从归棠这听她提及过母亲一事，原以为她早已习惯，看来……
念初摇了摇头。
自那声春雷响，栖湖的雨就再也没有停过，整日阴雨绵绵，湖面一直扬起水雾，弥漫到医庄附近，整个医庄都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了。问诊的人还不多，下着雨，药也不好采，归棠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在门边做起针线活来。
师父的好几件衣服有些地方都快磨破了，浆洗得布都有些脆弱，也不好缝补，乘着这几天帮师父赶制几件还是做得到的。她们的衣服都很简单，从来不会绣上什么精美的花纹，逼真的花草虫鱼，只是普通的粗布衣裳。毕竟时常都需要进山，根本没时间坐下品茶燃香，再好的衣物到她们身上是糟蹋了。
"有替师父做衣服的功夫，不如替自己绣件嫁衣，你也大了，该多替自己打算了。"
嫁衣，归棠的脸红了几分。
"师父，徒儿还小呢，想多在师父身边尽几年孝，说什人嫁人的事。"
嘴里虽说这不想嫁人，衣服底下的手却先抚上了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那是前段日子陆易凌从兖州派人送过来的东西，还附带了一封思念她的信。归棠也回了件东西给他，外加一些金创药，当然还有一些情意绵绵的书信。
"师父知道你和陆易凌的事，哪个少女未曾怀春，未曾倾慕过一人呢！师父只希望你将来能够过得好就够了。"
"明日就是清明了，你陪我出去一趟。"
归棠只见师父把篮子搁置在桌子上，里面放了一草纸，香烛，青团等拜祭用的东西，师父这是要去祭拜么？可是这些年也没见师父去过呀，究竟会是谁呢？
雨下了多日，天终于是放晴了。念初带着归棠一大早就出了医庄去了断崖上，从那里正好可以看到栖湖上的那座被烧断的木桥，搁置在湖上，遭受着湖水的侵蚀。
"就是这儿了，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
念初拂去归棠搀扶着她的手，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个小土包前，突然趴在上面小声啜泣。
"棠儿，阿娘来看你了，棠儿，棠儿……"
许久之后她恢复过来，拭去眼角的泪，然后开始清除坟头附近的杂草。
草不是很多，看来是经常有人来清理。看是师父经常会乘自己外出采药的时候来这里。这个人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让我自己来吧，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亲自来为我的女儿做这件事了。"
师父的女儿，师父居然还有一个女儿，这些年居然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你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我祭拜好后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归棠仔细的将东西摆在坟前，看着师父燃香，焚烧纸钱，每做一步就哭一次。
"这里埋葬的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名字叫念棠，她的父亲是我这一生痛苦所在，念棠的死是他间接导致的。"
"勾起了师父的伤心事，是徒儿不好，师父不要再说了。"
念初指着自己的胸口，含泪说道:"不，让我说，这件事在这埋了十几年，我心里的洞已经越来越大了，现在就想一吐为快。
"那一年我带着我的棠儿出临州城去见她的父亲，那时她得了病，想见她父亲一面，我一直在想，那一次如果见了那面，她说不定就有了希望，能够活下去了，可是棠儿没能见到。"
说到这，念初停了下来，哭到不能自抑。
"后来，我抱着……我的……棠儿……看着大门口，棠儿的眼神从期待到焦急……最后失望，再后来，她的眼睛……无神，最后……最后……死在了我的怀里。啊……啊啊……"
归棠搂住念初，让她这枕着自己的肩膀，将心里的苦发泄出来。
"棠儿死后，我直接将她的遗体火化，既然死前不想见，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见的必要了。我带着棠儿的骨灰一步一步走回了临州城，心如死灰，当时我一心都想去陪着我的棠儿，最后我受不了了，寻了一个湖，就在我抱着棠儿走下湖的时候，我听到了哭声。"
念初看向归棠，"当时有个婴儿被放在木盆里，飘在湖上，哭声已经有些微弱了，我把那个木盆捞了起来，把婴儿抱在怀里。"
"那个孩子是我？"
"嗯！那时候我突然像疯了一样，觉得那个孩子就是我刚刚离开的棠儿，我觉得一定是上天怜悯我的棠儿，所以又把她送回来了，当时我高兴极了，也就断了和棠儿一起走的心了，把你带回了医庄，取名叫归棠，用心养育。"
"棠儿算是你的师姐，她要是还活着，如今也已成家。"
"棠儿，师父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圆满的家，当年我带你回栖湖后，曾有一对夫妻上门，想要收养你，是我自私了，把你留在了身边。现今那对夫妻升了官去了盛阳，领养了另一个孩子，生活美满。"
"不，能留在师父身边，棠儿该高兴。我不羡慕他们，他们有父母疼爱，我也有师父啊！师父待我比父母还亲呢，徒儿今生能遇到师父，是我的荣幸。"
归棠埋在念初怀里，紧紧搂着她，犹如念初就要离开似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刚才还是晴天，此刻已乌云密布，眼见着雨就要飘下来了。两人在那边说了一阵子心里话，断崖上就开始飘雨了。细雨成丝，虽不大，打在脸上也有点冷。
归棠拿出带来的披风，披在师父身上，防止师父寒气侵体。
"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师姐这我们明天再来看她吧！"
归棠搀扶起念初，替师父整理好衣服，按了按膝盖，防止膝盖坐久了血气不同，站起来头晕。
"师父，走吧！"
清明过后，疫病果然多发，临州城素来多雨，因此疫病也发得较其他地方早些。清明过后有些身子弱的孩子就开始伤风发热。
"林大叔，你把小芃先带到那边去，这里病患太多，我怕小芃会被传染。"
"好好，沈姑娘，不过得麻烦你快一些，我家孩子咳得实在是厉害，我这做爹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她减轻痛苦。"
"棠儿，你让一些病患到我这边来，这段时间来的大多数都是孩子，稍稍晚些就会严重，耽误不得。"
"好的，师父，我去帮你去那边安置一把椅子，您去那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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