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淌水走出小区,雨水拍打在伞面上,水珠有的弹跳出伞外,有的聚成水流在伞沿垂落下来。我扇动鼻翼,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丝丝凉意沁入皮肤,将脑袋里的混沌冲洗干净,就像夏日午后被一遍遍冲洗的地板。
一个画面跳入我的脑海,在河边洗衣服的姐姐突然把头插进水流里,她说,她看到在水里曲起身子又快速弹出去的白虾。当时她脸上的汗毛挂着或高或低的水垒,神采跳跃。我想她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她找到隐没于琐碎生活里的另一个小小世界,小小的惊奇世界。
一朵花从树上掉落下来,混在雨水和被淋湿的尘土里。我站在那里看雨水流进黑暗的下水道,雨声“哗哗”充斥我的全部过往和未来。
我到底受不住寒冷,很快转回出租屋里。用一条厚被子把身子裹了起来,那散落在外面的思绪渐渐消失不见。温暖使我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我坐在古老的木桌前,用指甲一点一点扣桌子的边沿,或横向划出一道道痕迹。时间在我的无所事事中流失,在一根一根烟中惆怅地流失。
猫咪在另一个房间哀嚎,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孤独的痛苦囚禁的哀嚎。它想回到阳光下,回到那段追逐鸟雀的时光中去。它想神情激愤地对抗流浪狗,它想在树下打盹,慢悠悠甩着尾巴,甩起一阵阵尘土。
我驯养了它,剪掉它的爪子,改变它的胃口;我让它在我的臂弯里睡去,试图让它忘记飞翔的鸟雀;我在春天阉割了它,连梦里的与它争吵的小母猫一并摘除了。
我起身去将它抱在怀里,满怀爱意地抚摸它。它的小心脏在我手心里跳动,剧烈地告诉我,它是活的生物,而我只是给它一口生气,维持它的生命。
我周边的空气是安静的,飞尘落在地面或桌子上,任何物件上。我轻微地呼吸着,我想我会慢慢静成一尊塑像,落满灰尘。
楼道里咚咚的沉重的具有一具肉体应该有的重量和生命力的脚步声从下而上传来。猫咪惊醒过来,窜到门口,仰着头看着,啊,它在等人开门进来。
但我知道,谁也不会来开这个门。我没有告诉它,谁也不会来,短期之内,谁也不会来。
曾经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我清楚地听到敲门声,那声音与脚步声同一频率和同等的力量,每一下都敲在我的脑门上。我奔出去开门,外面空荡荡的,时间凌晨四点。
我回到床上一遍遍回想那清晰的敲门声,让它像钟楼的丧钟,回响整个天地。
小时候我曾找到一个废弃的工场,挤过生锈的铁门,眼前是一片被太阳安静晒着的水泥地,以及从水泥裂缝生长出来的小树和高高的稀疏的杂草。
我坐在阴凉的墙角,看一长溜弯弯曲曲的蚂蚁,百无聊赖地玩弄它们。它们在墙壁的裂缝深处有一个家,黑洞洞狭窄的深处有一个我看不到的家。我在身边的杂草里掰下一根长枝子去捅,一下一下捅到蚁群失去秩序,捅到大头蚁也跑出来慌乱地摇摆两根触角。
我见到一只大头蚁就掐掉一只的头,有时捡起一个头,再小心揪掉它细细短短的探须。
墙下的阴影越来越宽,阳光还是明晃晃的,汗水在脖梗处流下,轻轻的风一阵阵吹过来。我低头看自己被晒黑的套在夹角鞋里的脚,上面覆了一层尘土。
我在废弃的工厂里消磨了很多时间,在这时间里只做折磨蚂蚁,折腾草叶的事,并看阳光一点点变弱。
我在无数个夜升日落中长大,我找到另一个消磨时间的方法,在车站来回踱步,在任何场所来回踱步;在无人的小道放开手脚骑车,在风中在树影下看一个长长的俯视镜头。我在自我审视中活着。
我拉上窗帘,无旋律无节奏地跳舞,那是一支疯狂的舞蹈,在莽荒的篝火旁,在远离文明的天地间,我随意摆动四肢,魔怔似的感到痛苦和畅快。
我拉开窗帘,拿着量壶浇花,倾听楼下嘈杂的声音,他们在争论什么,很欢快的声音告诉我,世间没有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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