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故
暮已四合,小孩儿背了一背篓的枯枝,手里拎着两只肥胖的野兔子。他喜上眉梢,口中不由哼起一首窑调儿,那是儿时母亲哄他入睡时唱的。好在他不明其中含义,只单纯觉着欢快悠扬。
走了一半,那小霸王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蹿出来。撞得他一个跟头栽进人家田圃里,那两只兔子一落地,一蹦一跳跑进草丛立刻影儿也没有。
"再警告你一遍,别再去我爹那儿!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别以为叫你一声干儿子就是真的。我爹…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有"他"出个所以然来。小孩儿莫名其妙地看他跑掉了。
之所以防着小孩儿去他家,无非由于他爹偏爱于他胜过亲生儿子。
一个没有娘们儿,一个没有父亲———于是他能从"爸爸"那儿获得一种渴求的爱。终于有一个人能搂着坐在膝上,一双粗糙如沙纸的大掌撩起衣裳在他的光裸的小身子上摸来掐去,有点痛痒。一定是留下淤青了。挑着肚腹胸膛最细嫰的要害下口,淡淡的奶香甜味儿。
它还是发生了,它还是发生了,小窑姐儿养出小兔子,小窑姐儿养出小兔子……
所有流言蜚语成了真……疼也好,脏也好,流血也好,都无所谓了,只要有人爱就好…———以寂寞为引子,父爱为名义,娈童、诱奸、性别错乱,一切淫欲恶行都随之合情合理。多美好的皮肉,还未经他人染指呢。
一根麦芽糖,不费吹灰之力地换走了天真小羔羊的信任。
"伢子,你娘…你娘还好吗?田垄上,一只老手突然拍他一下。
小孩儿吃了一惊,毕竟是走夜路。回过头去,原来是村里的掐吧眼老道士。
这掐吧眼,四五十岁,无妻无故。又黑又丑如僵尸一般。———任谁见了都会吓一跳的。他是出了名的好吃懒惰。声称他那双眼睛滴过牛眼泪,能通灵能见鬼,所以才歪。坚持搬个小板凳坐在巷子深处给人看面相八字。然而也只有逢年过节、跳大神才派他一用。十分之惹人嫌。
他眼馋小树多年,不接断往她家门口送鸡蛋,也不顾人家根本不收,瞧也不拿正眼瞧他。在听说她染病后也从不接断。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掐吧眼一边搓手哈出白烟,一边讨好地笑笑,咧出了一颗镶金假牙:"伢子,给你那些药膏你娘用过了?可还好用?"
"嗯。就快解脱了。"他答非所问,气他。
小孩儿他娘当年为了生他,由于是早产的缘故,差点儿闹得一尸两命。闹了大半宿,终于生下来。小老鼠似的,软趴趴浑身青紫,气如游丝。连接生婆都叹气说活不了。小树不依,抢过那肉团,噼里啪啦打了好一顿屁股,手掌都拍肿了,终于听见哭声。
给他取了贱名叫"伢子",与"芽"同音:希望让他落在肥沃土壤里能活,落在石头缝缝里也能活,随遇而安。然而事与愿违,这伢子还是比寻常孩子病弱一些,天生青白脸色,营养又跟不上,瘦得一阵风都能给他吹跑了。所幸脑子还使得,没给一场又一场高烧烧坏了,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掐巴眼不依不饶,好说歹说,非要去看一眼小树不可。伢子也不加阻拦,默默地在前头带路,他心里可等着看好戏呢:母亲该如何应对呢?
那一点点儿烟雾从门缝儿里漫出来,是小树开始抽大烟了,翻出老主顾送的、压箱底儿的烟杆,这是令人想不到的。
:"过来过来。"她在烟雾中依着床栏眯眯地笑,狐媚一样。一柄烟杆斜在葱白的指间"剥剥"地敲。是一种介于童真和妖艳之间、摄人心迫的美:"替我烧个烟。"
掐吧眼看呆了,吞了口涎水,颠颠地凑过去,给她烧烟,手是抖的。他这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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