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读了黑塞的小说《悉达多》。
悉达多的一生。少年时只知神明和献祭；青年时渴求梵天，崇拜永恒的阿特曼，只知斋戒、思考和禅定；壮年时追随忏悔者生活在丛林，漠视肉体、忍受饥饿和酷暑严寒；之后又奇迹般地与佛陀和他至高的学说相遇。但又不得不告别佛陀和他伟大的学说，听从灵魂和肉体的指引，去经历罪孽，追逐肉欲和财富，去贪慕虚荣，在五欲六尘中陷入最深沉的绝望，以学会放弃挣扎、对抗和拉锯，在生命陷入最低谷时学会跟神性层面的自我对话，去感悟和验证宇宙人生的真理，最终达到自我和世界的完全统一，真正的没有“我”和“我所”的无分别的圆满，获得对万物、对人、对世界更为广大的宽容与爱。
伴随着悉达多的一生，我也在悉达多的步履中经历他的告别：告别双亲及家园，告别朋友及老师，告别佛陀，告别挚爱，告别旧我。乔达摩、悉达多、乔文达、芸芸众生，都是这样走来。所不同的是，乔达摩在这过程中于菩提树下夜睹明星而悟了道，提出了生命解脱的学说成了佛陀；乔文达赞叹和臣服于佛陀的理论，追随佛陀成了出家修行的沙门；悉达多一方面赞同佛陀的理论，另一方面却不愿意被这理论所束缚，一方面渴求不断的舍弃“自我”追逐真理和自由，一方面又在追逐真理和自由的道路上不断地强化“自我”，直至在五欲六尘中坠入深深的痛苦和绝望之后的最终觉醒，使得悉达多和乔达摩又合二为一。
我是芸芸众生，也渴求逍遥和自由，半生忙碌，却总是身不由己。行走于世间，也有幸得遇佛陀的学说，得遇大善知识，我也如悉达多一样，尊敬和崇拜这样的学说和大善知识，认同善知识的修行理路和方法。但内心深处，也还是存有疑惑和深深的无奈，疑惑这样的修行理路和方法不适合我，无奈于自己这一世的生命实际上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半生的忙忙碌碌，有很大一部分必须要为责任、为他人活着，越想自由、想逍遥，就越是会遭遇令我自由、逍遥不起来的因素。我的路时常艰难，时常昏暗。理智上我知道我应该和善知识的信念一致，在熟悉了人性的无常、世事的空幻之后，依然深爱并倾尽一生去助佑苦海中的一切有情；我知道每一个当下的心念和作为重于法义，每一个当下的生命状态重于言论。而实际上，我又总是很容易的被无常、虚妄之相所迷而深深沉沦，被种种学说和言论所绑缚，被世间的身份、责任、观念所牵扯黏着。我既不能如乔文达那样舍弃一切追随佛陀的学说，也不能如悉达多那样听从灵魂和肉体的指引深深的沉入世间，历经苦难之后真正的觉醒得道。
世尊像前，合书长叹：长恨此身非我有。而我，注定只能是芸芸众生，身不由己，在苦海中沉沦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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