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什么呢?恍惚那已逝的遥远的幼年。它就像那聚散无常的柳絮,又像漂浮在水上忽大忽小的气泡。模糊又零散,但又如此深刻如此清晰。尽管在历史的长河里被打上了众多的马赛克,但轮廓分明,神态依旧。
我在浩瀚的宇宙游荡,忽然想起爹妈。于是飘过了无以计数的空间,问讯很多很多的生灵,讨教过长髯拂地的仙长和羽衣飘袅的仙姑,在黑暗中飞行了很久很久,才见到了远远的我的父母。欣喜和欢乐笼罩着我,小心奕奕地飞进妈妈的身子,等待我羽翼渐丰,可以破壳而出的那天。我很乖,从不乱踢妈妈的肚子,也不随便的变动我的姿势。只是爱偷听爸妈的私语。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等孩子出生日子就好过了”,“这胎肯定是男孩,隔壁阿婆说过的”……我也听不大懂,只是耐心等待着。
五月初五,人间忙着赛龙船,包粽子,做香囊时,急不可耐的我挣扎着要出来见我的父母,想他们温暖的怀抱,想他们亲切的爱抚,想他们急切等待我出生的目光。瞬间,我被包裹在产房的空气中时,只听到“是女的” “是丫头”,跟着是一片寂静,一房冰冷,空气都凝固得静止了,妈妈的失望和怨忧传过来阻断了我准备已久的笑,随着护士小姐在我背上的一阵拍打,我的哭声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冷寂,响彻产房。不管愿或不愿,不管对或不对,我来了。
常州谢家,破落已久。惟我叔公手上还有一家收入颇丰的药铺。但已届中年的叔公却仍是膝下冷清,常为子嗣发愁。得知我妈怀孕,叔公说:若生男孩,我要了!
早也盼,晚也盼。盼来盼去,我不是男孩。一切希望都成了肥皂泡沫,消散远遁,无影无踪。
正值外婆病重,身旁无人照料。在杭州表舅再三斡旋下,外婆终于松口,让我妈回家。舅舅专程来常州接回了我们母女。虽是头次踏进胥门老宅,却处处似曾相识。端肃清癯的外婆脸上挂满了笑容,向我伸出双手,刚刚蹒跚学步的我歪歪斜斜的扑向外婆——她不嫌弃我。
不久父亲也来了, 外婆的病也逐渐见好。长期的坐吃山空,胥门已不比往日,仅剩的薄产不够供养4个人的吃用。父母在木渎镇找了一份工作,我随父母去了木渎。
一个阴霾的清晨,我妈挎了个菜篮准备出门,父亲在脸盆架上刷牙。我就咿呀着要妈抱我出去,妈不管我的垦求不理我,继续往外走去。我扑过去抱住她大腿不放,我妈一把推开我,我跌倒了,磕在门槛上,痛得直哭。我妈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抬起泪眼回头看我爸,他在洗脸,根本没有来搀扶我的意思。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就如那消散的烟雾,也像那迷蒙的晨纱,缥缈无踪……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那时,父亲早已抛弃了我们母女。一次,我和妈随学校一起春游,回家途中,我妈说去木渎镇上看看,跟着她到了一个L形的街巷,在拐弯处的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我端详着这梦回了无数次的屋子,忍不住对妈说:妈,我们在这儿住过吧!妈慢慢回过头来,诡异的目光射向我:谁告诉你的?我摇摇头说:没有,我记得!
难道我能忘得了那下巴磕在门槛上的痛?忘得了亲生父母如此的冷漠?那是烙在记忆深处的印记。那门槛左边是一排木塞板,右边是一个大窗户,房间不大,但很敞亮。门槛是木头的,很高,我很小。
“可你那时才一岁多一点呀”我妈十分不解。问道。我说:是的,我很小!
我妈肯定是来凭吊曾经的过去,她的一生也不容易,她的痛苦和委屈也无处可诉。我的委屈自己吞了吧。别在骆驼上加放最后一根稻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