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得有喜事。婚嫁为红喜事,七八十岁的老人走了,是白喜事。碰到或者知道都是要去的,人情礼往礼才能延续。酒,不一定要吃要喝。情,一定要送的。
我也上了年纪,若回放到几十年前,六十岁的人穿上黑棉衣棉裤,再罩着一顶乌黑的马虎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龄人。上了年纪的人被人尊重,吃酒的好事也多起来。去年的五一,我和妻子从上海回铜,只为当天中午的一顿酒,因为是两家同时开席,我送妻子去了一家酒店,又匆匆赶到几里之外的又一家会所。
新年初六,上午回江北吃酒。作为一个乡下人,在乡下吃酒本是很平常,现在却变成稀罕的事情。这些年赴了不少的酒席,都不在乡下,办酒席的忘了自己的身份。许多人讲究排场,讲究攀比,讲究面子,镇上的酒店有点看不起,纷纷跑到隔江渡水的市里去办。一场酒席下来各奔东西,想找个熟人叙叙也都难得,站在酒店门口,未免有些惆怅,酒席也就少了一种乡里乡情话家常的味道。
开席的时间订在十点,我紧赶慢赶,还好到达时提前了两分钟。院子里有人捧着茶杯在聊天,屋里也有人。在乡下吃酒,排位座次还是有一些规矩的,一二席都是很亲的人,比如娘舅,老表,再依次推排。亲戚家的房子大,一二席摆在堂心,隔壁的房子也放了一张,其他九桌摆在西边的次屋里。
吃的是嫁女儿的酒,我还没到时接新娘的车队已提前走了,怕大桥堵车,男方是在酒店办的宴席,没有延时的余地。下车时感觉有些冷,门前鞭炮燃放后的纸屑依旧鲜红,如散落的玫瑰花瓣。伸头看看,堂心的桌子旁空空的,客人没有还到齐。耳边传来东家举着手机大声催客,让我脑子里有了一个陈旧的画面:
二爹爹站在门口骂人。
他的家在大河北面,是村子的中心,屋后是程家墩,隔着河东南是吴家墩,西南是高头墩。二爹有点口吃,一急,口吃就更厉害。
他骂人是因为吃席的人不来,女儿出嫁本来是喜事,原本不能发火,心中有再大的怨屈都要忍受,都要揉揉发烫的胸口,他发火是忍无可忍。提前两天,该请的人都请了;大喜日,一大早该接的接了,现在该催的也都催了。这些路都是靠双腿一二一跑下来的,眼看着什么都准备好了,天色也越来越暗,客人却不来入席。
其实客人都来了,在隔壁人家门口望着,你望他望,就没人动。听到骂声,才感觉不好意思。开席的鞭炮一响,坐在桌边的人就放开了手、嘴。酒杯碰得叭叭响,你敬我,我还你,嘻嘻哈哈的笑声搅热了冬日的夜晚。
现在没有骂人的。科技拉近了距离。车轮可以滚,滚不到的地方,用手机去震,去催,一催,别人就来了。乡下吃席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人多拥挤,背靠着背,屁股挨着屁股,只是喝酒的人不多了。专业办酒席的让东家省了许多烦心,虽然不及酒店里的花哨,典雅,但适应了乡下人的味蕾,还有实惠。
在乡下吃酒,人的身心、情绪都像微风般轻松愉悦。没有了刻意迎合,掩饰。如同坐在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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