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泽仍然不愿学习，但是他开始读书了。看到他，我就不能不想起小鑫来。
小鑫是我五年前送毕业的学生，是我班里成绩最差的学生，我从三年级教到他毕业，一教教了他四年。我忘不了前三年我班里因为有他而经常一地鸡毛。
“老师，昨天放学后小鑫把小豪拖到学校后面的胡同里揍了一顿。”
“老师，小鑫和小晗在班里打起来了。”
“老师，小鑫……”
“老师，小鑫……”
几乎每天，都有孩子告小鑫的状。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深受其害的孩子没有一个自动到我这里来告小鑫的状？
那一天，我跟教练练车，教练犹犹豫豫地对我说:“牛老师……我给你说个事……”
教练是我学生家长，我很纳闷她想说什么。
“你班那个小鑫，经常半路截住俺闺女，揍俺闺女。孩子回到家只哭，不说啥事。我最近才问出来，原来是那个叫小鑫的净揍她，还吓唬她说，要是敢告诉家长和老师，揍她揍得更厉害。你管管吧，要不然，我就去半路上截住揍他了！”教练终于一口气说完了。
我无数次为打架找小鑫，教育他，还从没听说过他连女孩子也揍，而且还是经常。我把小鑫找来，问他是否有此事，他半点不否认。我不能打他，但是自然少不了一顿严厉地批评，然后一番语重心长地分析打人的利害。
我最后一次忍无可忍把小鑫送去政教处教育，是因为他把他同桌的书撕了个稀巴烂。
那次是星期天，小恒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小恒的科学作业没法完成了，他的课外作业被同桌全撕了。小恒的同桌？那不是小鑫吗？我问啥时候的事，小恒的妈妈说是科学课上撕的。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事小恒没在课上告诉科学老师？课下也没告诉我啊！我答应星期一回来调查清楚再说。
周一，我看到了小恒那粘也粘不起来的课外作业，上面还写有很不堪的骂人的话。我问小恒情况，小恒说书是小鑫给他撕的，骂人的话也是小鑫在他书上写的。我问了小鑫，小鑫承认是自己干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不为什么!不为什么!永远是不为什么!我火了:“这么说，就是想发个坏了？”屡教不改，还不能打，叫家长也管不了多少用，我只能把他送政教处，反映完他的所有劣迹，听政教处领导发落。政教处领导听完他干的事，咬牙切齿，真的很想揍他。最终，把他家长叫来，领回家反省一周。谁来说情也没用。
终于，反省回来后，他收敛了不少。
在小鑫反省期间，刘老师来找过我，说小鑫是她村里一个同辈妹妹的孩子。刘老师给我说了这孩子的家庭状况。原来小鑫他爸是开大车的，不天天在家。小鑫爸妈经常吵架，小鑫爸爸经常揍小鑫的妈妈。小鑫的妈妈在家一边打工一边带孩子，根本管不了孩子。听完刘老师说的，我明白小鑫的不好做法源自于哪里了。以前问小鑫他家的情况，他啥也说不上来，这次算是了解了。自此，对小鑫，我不再是讨厌和烦他，更多了一丝同情。
一次回家反省，小鑫已不再经常打架，偶尔想打，我也以他的好表现来夸奖他，让他看到不打架的时候老师对他的好感。小鑫只要不打架，状态就蔫蔫的。他的成绩一直基本都是个位数，我无需在学习上要求他太多，他上课不闹腾，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终于，眼睛不再天天盯着小鑫了。不知不觉间，到了六年级下学期。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小鑫在看课外书，下课看，上课也看。后来一直这样。我看了看他正在看的书，还可以，不是什么坏书。反正课本上的东西他也不学，我就嘱咐他放心多看书，课上看我也允许。从此，他一头扎进了书里，不再惹事，不再违反纪律。他其实已经无心去惹是生非或者闹腾了，因为有书。后来，我和他闲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他妈妈又给他生了个小弟弟，他觉得自己是哥哥了，想给弟弟做个榜样。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一位哥哥的了不起。
后来，我曾听说我那级学生里面有谁谁上了推荐生，我没多大欣喜，因为那不是我的功劳。我高兴的是我再没听说过小鑫有做什么不好的事被老师批评之类的。我知道，小鑫的改变也不是我的功劳，他的转变是他自己到了花开的时节。不过我想，小鑫的改变也一定有读书助了他一臂之力。
几年过去，其实这几年让我记得最深的学生，就是小鑫。
小鑫那一级，最后那半年，我因女儿高考不再担任班主任，小赵老师当了班主任。小赵曾说，教过了这一级学生，以后再遇到什么样的学生也不怕了。这话的确不假，后来的每一级学生，没有一个不学习且能折腾的孩子赶得上当初的小鑫，也再没有哪个班像我当初那个班整天状况百出，不过，最终，孩子们的种种让人头痛的事都淹没在了最后一年我领他们进行的读书里。
去年教五年级，我仍不是班主任。我班的小翔又是一个经常打架的浑浊猛愣的男孩子，班主任整天为他着急上火。作为语文老师就有个好处——唯独属于一个班。各科老师相比，只有我是独属于这个班的，因为其他科的老师都是最少教俩班。我觉得我最有责任配合好班主任管理自己的班级。学生有问题，和家长沟通是班主任的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领学生读书。于是，五年级下学期，我给孩子们开启了读书之旅，一是我每天领他们朗读《了凡四训》，并给他们讲其中的故事，一是给他们推荐好的书目后挤出时间让他们自由阅读。要是说句贪功的话，我觉得我领孩子们读的那不到一学期的书，对孩子起了一定的好作用:纪律好了，特别是孩子们一进教室就知道阅读了。进了六年级，小翔不在我教的班里了，但见到我依然很高兴，欢快地喊老师。
我现在的班，孩子们的学习成绩没五年级时的那个班好，不学习的孩子更多，但是整天打仗聊生的孩子基本没有。最多就是上课不学习、做小动作说小话不断、作业不做。而雨泽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从开学第一天，我就领孩子们读书，让我不安的是，到现在我班的孩子们还没完全沉浸到读书中，没养出阅读习惯。只要我不到，孩子们还是喜欢在班里到处串游，或者同桌、前后桌说话拉呱，进了教室能自觉阅读的孩子不超过三分之一，但是看到雨泽能端起书来读，我已经觉得欣慰——上课，他终于不是光打扰别人，他不读课文不写字，他就安安静静地读书。对他，我不能苛责，不能得寸进尺，不能觉得不乱了就该拿起课本读书写字了。我看过他读的书，不是不好的书。一个孩子只要开始读书了，他就不会光差。我允许他在我的课堂上出格——读课外书。
昭霖还没爱上读书，我盼着净考个位数的昭霖哪一会儿也能爱上读书。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有他打开自己进步之门的独特钥匙，但读书往往是一些暂时落后的孩子共同的方式，因为喜欢读书的孩子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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