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并不喜欢折腾,却因为生活先后搬了九次家。
在所有住过的地方,唯有老宅不敢忘记!
老宅是我们姊妹六人的出生地,也是儿子、侄儿、侄女们的出生地。这里承载着我们一家所有的辛酸与欢乐。
证忆中老宅出现过四次重大变化。
最初老宅是3间土屋,屋顶上盖草的那种。
爸妈的房间在西边,没几个样家具,只有一个半旧的低柜和一只木箱。还有两个泥巴做的,柜子不象拒子,缸不象缸的,老家人都叫它土翁,是用来盛粮食的。每次生产队分粮食这二个土翁就会装满,这是一家八口人半年的细粮。有时爸妈也会把鸡蛋、钱什么的藏在粮食中间,是防偷吧。
中间是堂屋,堂屋里却是有一件值得我们全家骄傲的家俬——一张祖上传下来的二十孔八仙桌。不过四个抽屉只剩一个了。据父亲讲1954年老家发洪水,八仙桌被大水冲走,洪水退了,家人在几十里外又将他找回来,可是三只抽屉飘远了。就是这么一张珍贵物品在后来传到哥哥手的时候却被他漆上了一层黄色而一文不值,让人宛惜。堂屋里除了桌子,就只有几张破板凳。再没有其他家具了。四周墙上却贴满了画像、奖状什么的。印象最深的画像有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毛主席,还有周总理、马克思,恩克斯、.列宁、斯大林。当时除了毛主席周总理认识其他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些人满脸的大胡子,如今看来父亲毕竟是读书人,对时事还是比一般乡邻高出好多的。
最东面阳光最好的却是锅屋(厨房),早晨一缕阳光射进屋子,形成一个个神奇的柱状,当吋的我觉得很是神奇,用手不停的拍打,打也打不散,着实让我困惑了整个童年。
锅屋里有二样神密的宝贝。一个是圆口坛子,妈妈隔三差五的从一坛黑水里魔术般的摸出几个咸鸭蛋来。鸭蛋煮在锅里很是急人,恨不得一下子就到嘴。家里人口多,不可能每人一个的,妈妈就切开来,一人一瓣。分到手却是臭臭的,让人不想吃又知道是好东西还是吃了,吃在嘴里却是咸咸的后来又香香的。臭鸭蛋臭鸭蛋,咸鸭蛋就应该是臭的吧。许多年后吃到不咸不臭流油的咸鸭蛋,怎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还有一件宝贝就是挂在房梁上的蒌子,蒌子也是小口大肚,老家人都叫它”猫叹气”。小时候不知这名字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连飞檐走壁的猫也叹气的,里面必是至尊了。里面真的是好东西!里面装的是春节前腌制的咸肉咸鱼!春节大吃几天是必不少的,每个人都对春节记忆深刻。可开了春就不是了,特别是到了二三月,青黄不接时段,看着房梁上的猫叹气又有谁能不叹气呢!这些咸鱼咸肉只有在来亲戚或大节日时才能切上一大块的,小时候我们总是盼着家里来亲戚!平时妈妈只有在做中饭时才切上只有现在一块肉大小的肥的咸肉,锅烧热了往锅里一放吱吱着响,一会儿咸肉吐出一小汪油来,当吋老家人叫炼油。炼到最后就成了一小块或几小块金黄色的油渣来,一蓝子青莱下去那金黄色的东西不见了,淹没在茫茫一锅青菜里。我一家人按现代人来说是文明了,一盆青菜上桌,没有人特意的去翻找油渣。但孩子们都想(至少我这么想)在不经意时油渣被青菜带进自己的碗里,那可是大奖了!有时被爸妈中奖了,也会放到小妹也或是我的碗里,由此我能明白世上儿女谁能报父母恩于万分之一!油渣吃到嘴里越嚼越香久久不忍咽下!那味道让人终生难忘,那味道就是现代文人笔下老家味道妈妈味道吧!
对于最初老家的画面是这样,小村的最东边,低矮的土坯草房,三面稻田,一面小河。稻田的边上一溜排的桃树,房子四周种满柳树、榆树、泡桐树、楝树、槐树、狗骨头树、壳树,我家还有一种树是十里八乡独有的,叫檀树,是不是紫檀什么的己无从考证,只记得周围大木匠师傅都会来讨上一小截,回去做刨子。檀树做出的刨子木质细如油脂,油光蹭亮,经久赖用,深得师傅们的青睐。檀树成了我们家香香饽饽树!
门前是几大匾父亲的草药。父亲常选一根放在我嘴里让我咀嚼,甜甜的带点苦味,后来我记住了是甘草。小河的边上一半是柳树一半柳条(柳条是农家编框的,不是景区的垂柳)。柳条上空成百上千只青蜓,孩子们为了捉青蜻蜓,一不留神就被洋辣子碰到,碰到的鬼叫,没碰到的笑声一片!
小河对岸是我们祖上留下的一片竹林,小村最大的竹林。盛夏的中午这里就是我们乐园。用二根竹子做支持撑翻跟头,大汗淋淋,父亲煮了一锅竹叶茶可以喝一整天。
第三次老宅第二次是我大约十岁的样子,父亲卖掉了所有大树,老宅变成了四间瓦房。期间我们家也来二家新邻居,热闹许多。父亲说新屋兄弟俩一人两间,婚房用。
新屋里开始有了新家具,印象最深的是二个房间各有一张梳头桌,漆的通体通红。现在已没有人叫梳头桌了,长的就象小时候老师的办公桌,是给将来新媳妇放胭脂水粉之类用的。哥哥的那张用上了,给我预备的那张却因我太小一时用不上,被庄上好多办不起家具的结婚人借来借去。借去了等结婚后十天半月人家就会还的,有一次有个新媳妇发现是借来的,不干了,哭闹着不肯还。后来还是还了,有点残忍吧!不过对当吋来讲除了床,梳头桌却是大家具了,一般情况下借出去人家都会还的。
新屋里,不知是不是床不够,我还和哥哥一起睡,直到哥哥结婚前一天哥哥才去了新房。当时我很高兴,不是高兴哥哥结婚,那时不懂什么叫结婚,而是可以独占一条被子。那条被子印象深刻,据说是城里亲戚送的,用几百块不同颜色的丝绸拼成的,每一块丝绸只有火柴盒大小,形状也不一样,比起家里其他几床大花被,素雅洋气,让我们爱不释手!
这房子盖好没几年,一场大灾难降临我们家。我的嫂子在生下侄儿17天后因脑血栓离世。
关于嫂子我们至今扼腕叹息。
嫂子是本村人,姐妹好几个就嫂子最好看。嫂子是我村小学民办老师,为人活泼开朗,每次下班还没到家笑声就传到家里,对我爸妈也好,和我们所有兄弟姐妹关系都很融洽。我记得我那时屁股上生了个浓疮,嫂子撸起袖子亲自为我将疮里的浓血挤出,那一刻嫂子美丽的象个母亲象个天使。
嫂子的离世是除了爷爷去世外我经历的第一个亲人的生死离别,印象很是深刻。可能是少伤吧也或是她人缘好,来看望的人每天把我们家围的里外三层,没有人不为之动容、没有人不流下伤心的眼泪。在那样艰苦的时代,我们家还是厚葬了她。那时刚开始施行火化,在爸妈的多方哭诉下她还是成了村里最后一个土葬的人。家里用了能找到或能借到的最好木材为她做了一口厚实而又漂亮的棺材,下葬那天送葬人排出好远,哭声震天,我也哭了!
对于嫂子的死我一直有个心结,我固执的认为,爸爸和哥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二个都是医生,正是因为有医生就迟迟不进大医院,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他们把问题看的简单了。如果是现在,没有如果了!
嫂子没有为我们和孩子留下一张照片,多年后在镜子后面发现了一张一寸照片却已风化严重取不下来,这又成了一个大大的遗憾。每年清明家人在她的坟前叩的头应和我一样虔诚无比吧,我是这样的。感激她带给我们家幸福又短暂的欢乐和为我们家留下了健康可爱的侄子。
嫂子过世后,家人和乡邻开始对我家的房子有了一些怀疑,风水先生适时的证明了这点。说还真是房子盖的不好,于是我们家就把四间房子拆了。在那个老旧年代没有人会怀疑风水先生的权威。
第三次房子在原地盖起来了,四间变成了三间,还另盖了二间锅屋。由于连续建房,以及侄子的奶粉,我家经济状况因此也大不如前。我也没有了房子。两个姐姐也相继出嫁了,家里似乎变的冷清。我住在哥哥厨房的隔间里,二个妹妹住在东厢,爸妈就在正房的西边盖了二间小房子带着孙子住着。这时的我已经上了中学了。对于第三次房我甚至自私的感觉到,这是哥的家了。
终于哥哥在再婚后不久与我们分了家,我们少了二个主要劳力,二老三小加个小不点侄儿,我们三个还要上学,我们有点茫然无措。幸好有两个姐姐不时接济着我们,才使我们家走过冬季。在这房子里我一直住到高中毕业。落榜回来,再无复读的念头,一心想快点挣钱,养家糊口了。爹妈看着我一天天大了,筹备着我的房子。这样,我们家第四次房子向我们走来。
第四次房子按父亲的意思和哥哥那边一样大,长11.8米,宽4.6米,式样也一样。自以为见多识广的我坚决不同意,坚持要盖大点,否则几年后又落后了,还得劳神,钱不够要不就再等二年。对于父亲的想法我现在己理解了。他们年岁大了,急着让我成家,了却做父母的手头事,房子盖大了钱也不够也怕哥嫂有意见。
最后还是父亲让步了,放手让我做主。那些年流行平房,我就准备着平房的材料,长度设计成12米,宽设计成7.6米,窗户设计成古典的花格窗。一下子比哥哥家大出好多,父亲看我如此不着调几次和我为这事吵嘴,印象中我就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父亲吵嘴,现在想来我真是不着调的儿子,让他们为巨大的资金犯难。如果是现在,我决不会做着超能力的事了,罪过推给年轻吧,原谅我吧爸!
第四次老宅在耗尽爸妈的所有以及所有亲戚朋友的帮肋下第四次房子终于落成。当时也真算气派,内墙粉涮一步到位,花格式门窗漆成金黄色,堂屋添置了长条厅柜,又做了个仿哥哥的八仙桌,再买来8张藤椅。我住东头房,房里是舅舅为我买的铁架床,姐姐们又帮我买了些钱少又素雅的床上用品,姐夫又帮我打了梳头桌和大衣柜,一算下来花了近万元,这在当时小庄上可算前无古人。
这时国家也实行联产承包制了,整个大形势好起来了。我们小家也同样,二个妹妹也大了,家里出现了勃勃生机。哥嫂的生活也步入正轨,他们还买了全村笫一台电视,每天晚上邻居们就带着板凳来到我家,哥哥把电视搬到屋外架的老高,大家看的如痴如醉。有时信号不好,哥哥将天线转个不停,有时停电了大家会等到八九点。八九点现代人已模糊了,当吋的农村早已夜深人静。印象最深的是后来放《再向虎山行》,全庄出动,盛况空前。平生勇猛怎会轻就犯,如今再向虎山……唱醉一代人!
有一天我们突然有了想法,在院子里用水泥做个乒乓球台。说干就干,兄弟俩准备材料,终于一天下午开始了。先浇注水泥板,忙到大晚上终于成功。可老天突然下起大雨,刚浇好的面板被雨水淋了。我们又找来雨布撑起一个棚子,又重新将雨水搞坏了的面板收平。几天后用砖头做好了桌腿,请来庄上几个大力士将面板抬上,用一块小木板往中间一放,一个乒乓球桌呈现在我们面前,那激动与成就感一点不亚于新房的落成。找来准备好的乒乓球拍,开始打球,四周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年轻人、学生,毕竟这玩意在农村还是新鲜事。有时人多,一打就是天黑,我们又拉来电线灯泡,继续欢快。
那时候我们家是欢乐的一家。哥哥新买的收音成天放着好听的流行音乐,他一边编着蓝子一边大声的唱着,大家都在唱,连侄儿侄女也在唱,我也唱,一点没有害羞的感觉。当年有档《每周一歌》的节目,我们家一首不落个个会唱。我和二个妹妹还去县城三人同台参加了县里的歌咏比赛,现在想来真是可爱可笑至极,如果是现在,打死我也不会去了,就让丢人丢给年轻吧。
这段时间我把新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小头梳的溜光,家里欢声笑语,日子过得充实又阳光。很快一位小姐路过,这样家庭谁人不爱!很快我有了老婆。就是现在的老太婆。成婚的第二天,老婆下班回来,小侄女高兴的叫着:“哦,哦,二婶又来我们家了” 引的一片笑声。侄儿还是每天吃住在我这边,好像这边是他的家,小妹妹跑到我们这边,他还会赶走她,说这是我家,让我们忍不住的开心。侄儿每天还乱翻我的信件,偷看我的小人书,那时这是我不能原谅的。要是现在什么都舍什么都放下了。不久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好事一件一件的来报到,老宅出现了历史上最繁盛时期。
老宅记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儿子刚满3月的时候,我们又有了新的想法,我要去街上住,做点生意。
临走时我忽然看到父亲坐在床边上流泪,我连忙跑过去用手搂着他,问怎么了,他没说话,将头扭过一边。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他舍不得我走。我连忙说,我又不是去很远,就几里地的镇上而已,我还会回来的。现在看来父亲是过来之人,看的远,他明白我一旦走出这个家门就回不来了。这个决定困扰着我许多年,这次的走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天知道。
我在小镇上上班,还在做着一些小生意,赚了一点钱,又在小镇盖起了楼房,回家就慢慢少了起来。其间我也时常带着妻儿回家小住,仅仅是小住而已。爸妈也没有再怪我,偶尔送一些米和菜什么的。父亲就在我走后没几年离开了我们,临终前在医院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想回家。由此可想回家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我也是!我也想回家!
再后来生意不好做了,班也不好上了,我就又想着去大城市,这样我就来到了现在的城市。本打算苦一些钱就回去,一晃就是十几年,回家却变得越来越渺茫,老宅更是我回不去梦,奢侈的梦!
老宅记忆永远是美的,尽管也有泪。拥有老宅也许会感觉不到幸福,离开她你就是浮萍就是断线的风筝!老宅是我们全家得以生息繁衍的根脉。
不敢忘记!
老宅记忆
网友评论
郑要中同志是最能唱的一个,
他每天早上起来,就把收音机打开,跟着收音机一起唱,底下我们几个小的也会跟着他一起唱,
再回来,有了郑洪昌郑丽娟,他们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唱,
在郑洪昌一岁多刚会走路刚会唱歌的时候,他拿着树枝插在饭桌上面那个小洞上,做为话筒,声情并茂地对着那个话筒唱歌,把我们都笑趴下了。
使劲鼓掌鼓掌再鼓掌,
洪昌唱歌好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老家留在记忆里永远是最温馨最美好的
原来是我们那边开始通电了,大家一起都到我家看电视。
以前没通电的时候都是大哥把电视机搬到三蒋去看的,后面也浩浩荡荡地跟那么多人一起去看。
想起以为日子虽然很穷,好像过得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