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迂腐而性烈。他的性格在机关里活不好也死不了,体制这个东西,制约着你其实也呵护着你。因其性格,从要害的人事部门跌落到写党史。组织的关爱就体现在这种仁慈,被动跌落的同时也给你主动选择的机会,去写党史或去街道办当个主任什么的。丢不掉迂腐,又喜欢写写划划,他也就那样选了。
其实这样的选择,也挺适合他。静下心来,划拉出不少东西。党史的东西都是约稿,并不愁面世,稿费还颇丰,好些变成流汤滴水的东西进了我的肚皮,我就不是个孝顺女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嘲笑。他晚年重名了,利倒一直不图。那会儿他收到过那种,我认为是骗钱的,就是骗这种贪慕虚名的人的钱,交几百元钱,附上你的生平,然后收录进《中华名人录》。书倒是收到了,好厚,吾国端端不缺的是人。他的自传《勤奋人生》就产生于此背景,几百字的生平他认为囊括不了他并不波澜壮阔的一生。父亲啊,你的名字叫虚荣!他自掏腰包买了个书号付印了。呵呵,不可能二版三版的,都说了不缺人,谁的人生又拔拉不成书?谁又肯对谁的人生多光顾一眼?我连讥带讽这样说父亲,是亲热。因为他的遗传基因太强大,而且传女不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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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那个年代的人,只要认真读书,古文底子都差不离,何况晦涩的资治通鉴上中下三册近5千页他硬生生地啃完了。那时没有电脑,我是看着父亲几易其稿,文字越变越精练。我就没学会好好说话,又嘲笑他是准备拿来发电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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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的重点还在于他前言说的“贵在真与实”。而全书唯一出现他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性情急躁,方法简单”,我说你是变着法子夸自己秉性耿直哦,那个时候“耿直”还是褒义词。汉语,始终在发展,有些词意在褒贬中会翻滚好几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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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截图一段他对我们兄妹仨的评价。我又讨厌了,“我没你写得那么好,你给我的零花钱我没用在学习上,我羡慕人家有钱吃喝,我也全部买吃的了!”
我也没支持过你再婚,都是没得法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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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为了凑字数么,机关里写的文件你都要收录?照你这样,我目标中的200万字省事得很,复制粘贴剪切让我一天写10份文件都不在话下。
所有这些足以说明我的讥讽由来:这本书不客观不全面而且很自我。近3百页的书,我妈和我们所占篇幅仅2千余字。
父亲常提点我们,个人总结不要心眼儿太实,写点无关痒痛的小毛病就好。我嘴巴讨厌的毛病与这些东西这些教育完全脱离不了干系,所以我们还要不要和孩子们有一说一呢?
不要以为我不尊重父亲,他知道我也是他那样的人! 时至今日,我可以很客观地看待父亲的书。那个年代的人认知水平就那么回事儿,尽管偏颇,但文字朴素,立意有没有大毛病,的确是留给自家人的财富。这为我去解决“我是谁”提供一个如何客观的参考,尽管面对是件很痛苦很难堪的事,但不面对不如不做。
(借钻要和我say good bye 了,提前发了,充分利用,不愧是我父亲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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