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五排房子往南一里地有一条废弃的河道。
我们称之为沙窝子,有一个大人那么深,里面全是厚厚的沙子。
南面儿一出了村儿 是戈壁滩,土地硬且石头多,只长灰菜和沙蓬这两种植物。
过了戈壁滩就进了沙窝子,这个沙窝子从南至北横亘在那里不知有多少年,里面全是松软的沙子,沙子总是孩子最好的玩具。
这一年的夏天,不记得我是有六岁还是七岁,大清早起,隔壁岱钦家的三郎,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竿儿,早早地来找我,激动的说:“走,快走,有个新鲜的玩意儿”。
我睡眼惺忪地起来,看着比我还长的竹竿儿,不知道要玩什么,揉着眼睛跟出来一看,嚯,好家伙,好多伙伴儿,有二十多个,这属于大型的集体活动了。
在白胜利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 ,我们出了村向南走,进了沙窝子,沿着这废弃的河道,一路向东。
走啊,走啊,走出老远,太阳也热起来了,我都觉得不好玩儿了,又热又累,早晨啥也没吃,还饿得不行。
听得有人欢呼,“到了到了”。
打眼看去,这是到了这个河道最深的地方了,两边儿的河岸有我们三四个人高,我们左手边的河岸是又高又整齐又宽大,有三四间房子那么大的面积,上面儿有一个一个黑黑的洞。比鸡蛋大一点儿的洞,可人家洞是圆圆的,好多的洞呀,密密麻麻的,大概有几百个也多。
有许多黑色的鸟儿唧唧啾啾的飞出飞进,我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呢?
这时有伙伴儿先动手了,只见一个伙伴儿蹲下,另一个伙伴儿踩在这个蹲下的伙伴儿的肩头上,然后搭起人梯。这个伙伴儿手里拿着竹杆儿捅进洞去一拧一拧,然后使劲往出一拽,拽出了一个草和羽毛卷成的鸟窝,鸟窝里边儿大都有小鸟,都是光屁股的,连毛也没有长出来,头小,屁股大,拽出来以后递给下边儿的伙伴儿,下边儿小伙伴珍重的接过来,翻开看看。有小鸟儿的,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儿,没小鸟儿的顺手扔了。
于是大家自动地散开了,组合起来,两个人一组,两个人一组,掏鸟窝。 这时洞里黑鸟都惊惶飞出来了,遮天蔽日的在我们头顶上惊惧地尖叫着,往来急速盘旋,不敢落下,也不飞走,就在我们头上来回的飞,高一下,低一下的飞,像子弹一样的俯冲下来打一个折返,嗖的一下又跟箭似的,窜上了天。我抬头看看这满天的鸟,估计是骂我们呢。
我是奇怪,这是一种什么鸟?它是怎么在这个上面儿打的洞,没有手,又不会用工具,就用它们小小的尖尖的嘴一下一下地凿开这么深的洞吗?这个洞我们七八岁小孩儿的胳膊伸进去也很宽裕, 怎么也得一米多深了,我就奇怪它是怎么凿的,用了多长时间?这个悬崖可不是沙子的,是黄土的。
一个小伙伴儿说这种鸟儿叫土燕儿。
我们合作着,掏出来一窝一窝的小鸟,太高的够不着,低的被我们全部掏遍了。
我掏的时候心里真是害怕,怕蛇,真怕这样捅进去,拽出来的不是鸟窝,是一条冰凉的蛇,怕虫子,怕拽出来是一窝蠕动咕涌的虫子,忍着砰砰的心跳,不能认怂,还是一个一个的转出来。
转到一个洞的时候,突然扑棱一声,从里边儿扑出一个东西儿,吓得我往后一激灵,把我们两个人都摔倒了。
原来是有只大黑鸟刚刚飞出去,估计是不舍得它的小鸟,不舍得它的窝。它是想保护它的小鸟,要不我们动手时早就飞出去了,我甚至看到燕子飞过我时,那黑豆般小眼睛里的绝望和愤怒,还有~蔑视。
就这样,这群孩子,手持竹竿儿,
把竹竿伸到里边儿,感觉碰到东西了,使劲用两只手搓着竹竿儿转,然后往出一拽就能拽出一个鸟窝,就这样看着把低处的都掏了两遍。
掏出来的鸟窝都摆在地下,一大片,小鸟光着屁股,头到处拱着,闭着眼睛叽叽叽地叫着。
掏出去的小鸟能干什么呢?拿回家也养不活,吃肉也没肉,这时的小鸟大屁股里全包着是肠肚,根本没肉,商量了半天,由某个人提议,残忍的,可恶的我们,把这些小鸟都一个个的摔死了,还要比着看谁摔的图样好看。
鸟窝踩烂了,小鸟摔死了,天上的大鸟也都飞走了
在后来读书的时候,每次念到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我都很疑惑,我们小时候干得很多事儿,很多现在看起来很残忍的事儿,伤害比我们幼小动物的事儿,大家混起来都那么起劲儿地干了,你说人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呢?
这次土燕儿事件,想想还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
在叫我去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掏了好几次了,这次据说是最大的一次行动。
人性里恶的成分都存在,有人多些,有些人少些,欺负弱小,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共性。
摔完了小鸟儿,白胜利又想出了一个新的玩法,他建议大家从这个悬崖上往下跳,因为下边儿是沙子,跳下去伤不着人,于是大家排成队,呼通呼通的往下跳,看看谁最勇敢,不跳就显着不勇敢。
老葛家的大丫跳的时候把裤子也摔破了,那年代摔破了裤子,露着屁股,不觉得羞,但是摔破裤子她妈回家会打她的,怕她妈回家打她,大丫捏着裤子哭了半天。
想想当时这个游戏真危险,因为这河岸怎么也有3米高,两个孩子架起来怎么着也有2米高,可是上面还有很多鸟窝没掏着,证明这个悬崖最少有3m高,我们就这样排着队,挨个挨个的往下跳,不知道跳在第几下的时候,没掌握好角度,摔的我腰疼的,不像平时的小疼,疼的厉害,我就不敢跳了,蔫儿悄的坐在旁边儿缓着,等着这个疼劲儿过去。
也是这群小崽子命大,没有被摔死的,也没有摔坏的。
玩儿到半下午,在白胜利的带领下,我们又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
第二年春天我们再去的时候,沙窝还是那个沙窝,悬崖还是那排悬崖,洞口还那样排列着,可是鸟儿呢?却一个也没有了,伤心的燕子一个也没回来。
我们仰头看看,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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