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家有个小大爷,孟和的叔伯哥哥,名不详,岱钦家的孩子叫他小大爷,村里的孩子也这么叫。
蒙古族,五十多岁,个子特别特别低,也就十来岁孩子的身量,但不是侏儒,半哑巴,常年骑马形成的罗圈腿,应当是未婚,没见有老婆孩子,就住在岱钦家,表情十分严肃,不苛言笑,走路低着头,不看别人,不看四周,不慈祥的胖脸,孟和家特有的深眼窝,胖胖的,黑且乱的上唇胡,颏下无须,村里的孩子都有点怕他,因个子小,年龄大,就被称呼为″小大爷"。
这个小大爷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秉承了孟和家的家风,和村里不来往,不沟通,更不串门。日出日落,只在自家操劳,
这一年,草原天旱,进五月份了,风沙依然肆意,稀稀拉拉的草都盖不住地皮。锡林河也瘦得无精打采,去冬雪少,这一春一滴雨都不下,天天刮的都是黄风,大人孩子们也都蔫蔫的。
这晚呼拉拉地刮了一夜大风,天亮好点,有十点多吧,我,尔都拉,玉霞,玉梅几个小伙伴看着风小,遛出来玩耍,发现村南头空地上不知从哪儿刮来一群骆驼,有十几峰,十来个大的,五六个二大的,半大的,在我们这里,马牛羊、狗子、猫咪、鸡仔,那是天天见,天天有,可骆驼,这么一大群骆驼,头一回见!可能是天旱,草不好,一夜大风,把它们和主驼群刮散了,才来到我们村。
我们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近的骆驼,几个小伙伴跟在后面愣愣看了好一会,看着大骆驼的大眼晴亮亮的很温顺,好像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小骆驼紧紧依偎着妈妈的小样,我们都胆大了,尔都拉率先拣起石头,咻~~丢过去,咻~咻~再丢过去,一会会儿,我们几个就追着这群不速之客跑起来了,先是三几个孩子,然后七八十来个,最后,一群孩子追着骆驼跑。嗬嗬嗬~~
这群骆驼不知是笨,还是什么原因就绕着这五排房子跑,还跑的不快,于是,驼群前面跑,我们这群小崽子手里拿着木棍,扔着石头,嘻笑着一圈圈的追着跑,不知跑了几圈,村里的匆匆的大人看见也是笑笑不理会我们。正跑着,我一眼看见岱钦家的小大爷怀里抱着个大棒子向我们奔来。
小大爷摇摆着身子,迈着小短腿,怀里抱着比他还高的棒子,因为个小,罗圈腿,胀黑着脸,紧抿的唇,跑开左右摇摆,像个没翅膀的鸭子,呼塌塌的。看小大爷往过跑,以为是跟我们一起玩耍末了,我们追得更起劲,孩子的游戏有大人参与那更让人兴奋了,嗬嗬嗬,咔咔咔咔,得儿~驾,得儿~驾,须臾间,小大爷揺到近前,举起棒子就抽,,我惊恐地发现,小大爷的棒子是招呼在我们身上的,呼拉拉,三八两下子,把我们都驱散了,我肩膀上挨了两小子,小大爷愤怒的脸,嘴里″啊”~“啊”~的吼,手比划着,我们四散奔逃,一脸呆傻惊恐,愤怒地瞪着小大爷,不知老汉发什么疯?
经岱钦的三郎尔都拉现场翻译,原来,老汉是不让我们追骆驼,是因为这季节母驼有怀崽的,这么追母驼会流产,会流产的!!!
老汉指着骆驼愤怒的″啊啊"嘶吼。告诉我们:不是骆驼跑不过我们,一是母骆驼怀着崽,二是身边有小骆驼,不能跑快。并且这么追,引来儿骆驼(公骆驼),我们这群孩子就危险了,说完,小大爷抱着棒子,站在骆驼前面,气哼哼的怒瞪着我们。
提起儿骆驼,我们都怕了。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儿骆驼会追着压人的,压人会压死人,老白家女婿子就是那年被公社的儿骆驼压死的。思及此,剌溜,剌溜的,如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这一天都吓的没敢出门。
后来,后来才知道儿骆驼是在冬未春初发情时才会压人,压人的都是发情的公驼。据说骆驼发情时跑得飞快,口吐白沫,一定要赶上你,它认为你是母驼,要压住你,人是承受不住那庞大体重会窒息而死,并且骆驼是聪明且报复心极强的动物,要是看着我们这样欺负它媳妇和儿女,收拾我们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一嘴白沬子也喷死我们了。
也是后来,才体会小大爷的胸怀和慈悲,蒙古族自来就有对动植物的仁慈和恻隐之心。也正是这种对动植物的有恻隐之心的生态伦理道德观,使得古代蒙古族把山川大地与神灵等齐,把其他生灵与人类等齐,尊重一切生灵,这山河草原是我们万物共有的。
在这锡林河畔住了六年,和小大爷的交道只打过这一次,却是这么深刻,难忘!
要是他老人家尚在,那也是百岁了,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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