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字: 满阶梧桐
《买手套》
一踏进三月, 天气便开始回暖。 蓝天白云, 看在眼里,心里就很舒畅。 做一个深呼吸, 仿佛早春的清新之气可以游走全身。 不经意间的一、两声鸟鸣从头顶滑过,于是,惊讶:春天真的来了? 是的, 冬天终于走了。
比野地的小草和空中的飞鸟反应更机警的是商人。所有冬季用品全面打折,商人们要赶在天热之前尽可能卖掉所有冬天的商品,有谁愿意保存一年,还要冒着过时卖不掉的风险。
彩色提花羊毛手套,一上柜,我就看中了,心里喜欢,那是在去年秋天。在这个冬季极漫长又极寒冷的北方国度,谁没有几副手套呢!羊皮的, 绒布的,带里衬的, 绒线的, 所以这羊毛手套还真的就不是非买不可的东西。
几天前去逛了逛 Mall , 突然发现所有羊毛手套都躺在小轮车里, 小车停则在商店门口,上面挂着大大的减价牌, 吸引着过路的人。 喜欢讨点小便宜的我赶紧凑过去,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 随心所欲地试戴。
自小我就知道,我一出生就离开了省城,跟随父母去了苏北的一个乡下小镇。我的父母是被迫离开的, 是被指定下放到一个偏僻小镇上的。 因为我父亲的家庭成分, 我父亲的父亲在四·九年前逃去了台湾, 我父亲的姐姐也逃出了中国。 允许我的父母等我出生后再下乡已是莫大的恩典。
记忆里妈妈总说,贫穷是可怕的。 他们所有家当是一张瘸腿的桌子和晃悠悠的椅子,一张小木床,都是当时机关里废弃的。 还有,还有就是三箩筐黑煤球, 和躺在妈妈怀里的刚出生的我。
苏北小镇的冬天可真冷啊。 穿着棉袄棉裤大棉鞋, 就是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仍然能感觉到冷风刺骨。
屋子里也是一样的冷。水缸里结着冰,每天早晨都要破冰舀水。四面墙也不严密,总漏风。爸爸妈妈去上班后,家里只有我和妹妹。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因何缘故,爸爸说门得开着,不关,于是寒冷的冬天的风长驱直入。每天早上,爸爸在上班前煮一壶开水,把开水灌进一个大玻璃瓶里。小桌子上垫一块毛巾,然后把开水瓶放在毛巾上。如果我和妹妹觉得冷,就把手放在开水瓶上暖一暖。但是,刚开始时,开水瓶太烫,根本就没法把手放上去。温度下降地很快,当开水瓶温温的时候,我和妹妹一起用早已经冻肿了的四只小手捂住水瓶取暖。 等到爸爸下班回来的时候,开水瓶也早已冰凉。
在那个吃饱饭就是奢侈的日子里,谁家也不会乱花钱去给孩子买手套。 小朋友的手背上生有好几个冻疮包,或是裂出几条口子是平常的事。 乌云蔽日的日子过去后, 我们一家人重新回到省城。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了我记忆里的第一副手套, 妈妈用零碎毛线编织的,是那种可以露出手指头的半截手套, 铁锈红色, 还镶了咖啡色的边。我很喜欢那副手套,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把手套放在我的枕头下面。 白天,我可以戴着手套写字,那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需要开水瓶, 手也没有那么冷了。 我非常珍惜那副手套, 后来不能戴了, 我还是保留着, 保存了很久。 再后来, 我离开了家, 离开了江南, 离开了故乡, 那副妈妈编织的手套就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了。
小车里的羊毛提花手套真是漂亮,花色品种也很多,我挑选了几副, 用我那双在幼年时因长时间受冻而变形的手。
2015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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