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中年得子。家中因这个孩子的降生陡增了欢乐。小家伙长到五个月时又白又胖，不哭不闹，谁抱和谁笑，真是人见人爱。

小孩子出生整六个月这天恰好是我母亲的生日。今年过生日，母亲添了大孙子，自然喜不自禁。这不，早上就去另一个屋子给孙子挑选穿哪件衣服好呢。我和嫂子给小孩子洗脸。小孩这几天感冒总流鼻涕。嫂子用纸擦时，小孩就哭。母亲就说:蘸蘸得了，总擦会擦破皮。结果几天下来残留的鼻涕就结痂粘在鼻子周围了。这会给小孩洗脸嫂子就用手指抠他的鼻子。“哇“小孩大哭。再去抠，他就使劲晃动着小脑袋，像摇动的拨浪鼓奋力躲避着嫂子的手。我见状，忙找来棉签。“你抱住他的头，别叫他动。”我举着棉签对嫂子说。嫂子照办。我伸出棉签抠。小孩见了棉签条件反射地又大哭。眼泪像泉水似的汩汩地从眼里涌出来，落在我的手上，热热的湿湿的。

“他怕疼就别抠了。一个小孩那么干净干嘛?”坐在一旁的父亲见孩子哭，很心疼地说。

“不行，一会老亲少友来祝寿见了多脏!别动!”嫂子呵斥着小孩。小孩像受了刑罚似的不能动只能加大声音哭。

“干什么呢？“闻声赶来的母亲大喝一声，从另一个屋子跑过来。她一把推开我，拽开嫂子的手抢过孩子。那愤怒的表情，我很少在一向温良敦厚的母亲脸上见过。母亲抱过孩子心疼地揽在怀里。小孩见了母亲像见了大救星似的，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母亲轻声地哄着他，后又轻轻地把他平放在臂弯里。孩子乖乖地顺从着母亲。母亲低下头贴了一下孩子的小脸，又微微抬起头伸出舌头舔孩子脸上的泪水。小孩不哭了。母亲笑了:“宝宝要干干净净的啊!”说完她又低下头伸出舌头俯向孩子的鼻子。她竟舔孩子的鼻子!先舔孩子的鼻下，再舔孩子的鼻翼，后又舔孩子的鼻眼。她的神情那么专注，仿佛在给干涸的小苗浇水，一下一下又一下……小孩很舒服地仰起鼻子任母亲舔，小手张开轻抚着母亲的脸。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刚出生的小羊在母亲的舔食下站立；此情此景，让我想起牛犊在母牛的舔食下摇尾。没有做作，没有语言，这是最原始的爱，这是最本能的爱！心头一热，我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让我想起你太奶了。”父亲见此情景说。“我小时侯胸口长了疖子，挤脓怕疼。你太奶喜欢我就像你妈喜欢你侄子似的。她眼睛那时因为失去一个小孩哭瞎了。她就摸索着给我舔胸口的脓。那时侯我还不记事。我记事时你太奶都走了。这都听你爷爷说的。”

母亲给孩子的爱，孩子又何曾有记忆？母亲给孩子的爱也并不要孩子铭记。她只是爱，赤诚地、无私地、忘我地爱孩子。这份博大的爱还要延伸——爱孩子的孩子。我再次流下泪来。

“哎，你怎么哭了？”嫂子问我。

我转过头去，泪水流至唇边。我舔了一下——咸咸的涩涩的。这一定是母亲当年舔我的滋味，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