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15年，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床

嗒嗒嗒嗒，缝纫机踩过一道道缝线，每踩一道就是一毛钱，踩完2000道，一天就过去了。她心里数着。过去的三年，她就这样数着，数着钱养两个女儿，数着日子等丈夫出狱。

出嫁15年，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床

她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块头，干活风风火火的，大姐和爸妈出去干活之后，她就是家里的一把手，家里的重活都她全包了，像只小母鸡护着三个娇小的弟妹。

后来嫁了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嘴巴甜，她爸妈也很高兴。出嫁时，爸妈筹钱给她置办了一卡车的嫁妆。十几条被子叠得老高了，用绳子紧紧勒住。柜子、床，都给她挑了大号的。一个猛刹车，哗啦一声，柜子上的镜子磕到了床头板，碎的七零八落的。

这太不吉利了，结婚时，碎东西，是大忌。前年隔壁村一个小伙子娶媳妇，也是把镜子摔了。为了避祸，新娘子吃完酒席，马上就回娘家了，两家的亲事就这样结束了，再也不往来。不过这只是迷信而已吧。

出嫁15年，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床

到今天她也还只是这样想，就算真有什么祸，他们生意不成功，丈夫参与诈骗入狱，也都抵掉了。现在他出来了，他又肯安生踏实过日子，老老实实去上班，生活就会好起来了。

她还盘算着，要给大女儿转学。也算是亏欠大女儿的，当时为了去石家庄做生意，把她丢在奶奶家，后来又丢在外婆家，读书的事，一点也没给她上过心，现在成绩跟不上，高中都可能考不上。趁还有一年时间，给她转学，留级，好好补补。已经在托人联系了。这日子真是会越来越好了。她心里想着，浑身就有劲，把缝纫机踩的更响，更快了。

就有一点不好，入冬后，总觉得身上疼，整个人都浮肿了。想着过几天会没事，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停了两天活，也没见舒服一些。

她给大姐打了个电话。翻着巴掌大的电话本找电话号码。当年去石家庄做服装生意之后，竟然都没有跟自家姐妹走动过了，连拜年都不往来。想想小时候，大姐和爸妈都要出去干活，自己天天跟那里三个小屁孩在一起，就跟半个妈一样。和三妹一起偷酒喝，训斥弟弟偷懒，带着四妹去隔壁村看电影。自己怎么就不跟他们亲近了呢，现在想找人说说话都没有。早知道，前面十五年，自己就不应该偷懒，就是要和她们多走动走动，还有谁比自家姐妹更亲的呢。

听着电话嘟嘟嘟等待接通的声音，她这样想着。最近她老是在想这个问题，当时脑子是被门夹了吗，赶时髦，说不用互相拜年，就连去正月初二回娘家都和他们错开。

“还是去医院看看，我周六没活，跟你去。”大姐在那边说道。她在这头应声，诶诶。心头一热，鼻子却是一酸。自己身上不舒服一个月了，跟丈夫说了几次了，他每次都敷衍地回道“你去看一看。”她其实等的就是一句“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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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医院，医院人真多，就跟菜市场似的。检查完，就让她住院了，疑似胃癌。脑袋轰的一声。大姐就是眼泪多，她还没反应过来，大姐已经双眼通红地滚起眼泪：“不怕，不怕，我们先住院，慢慢查，我们家里没有人得过癌症。”

住院后，可能是手上停下来了，所有的感知都闲下来了，竟觉得病痛一夜之间加剧了，啊哟啊哟地喊，疼啊，疼得浑身都是汗。大冬天，穿着羽绒服，衣服里都湿透了，被窝里也潮潮的。

大姐看着她不停地叹息般的呻吟，安慰她：“你是不是想叫他来？我去给你打电话，他来了，你就不痛了。”

大姐去前台打电话，这个二妹夫的电话她都会背了。除了刚住院那天，他来过，这个男人怎么打电话催他，他就是不来。

“好好好，我请假过去。”每次他都这样说。

当大姐回病房跟她讲：“他马上来了，你不要愁。”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看，希望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可是他都没有来。

大姐听着她一声一声有气无力地呻吟，等待的时间过得更加慢了。不到半个小时，大姐实在忍不住，又出去打了个电话。每天都是如此。

大姐跑去另外几个妹妹家时说：“那个东西，我看到真是要扇他几个耳光，慧慧生病，他钱也不出，人也不来，电话催都催不来。这里十几年，慧慧跟他去石家庄，都不和我们走动，眼睛里，心里就他一个人。他就知道骗啊，赌啊。他关进去的三年，慧慧跟牛一样做活计，供两个女儿，付房租，还要把他的债还了。现在那个东西，脚都不往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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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的时候，大姐听着她的呻吟，背对着她在削苹果，嘴上哄骗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个姐姐在这里，你就没感觉。他一来，你眼睛就亮了，痛也不痛了。不要急，他马上请假来了。他现在出息了，努力工作了，不是那么好请假的。马上来了。”

忽然大姐发现，那个呻吟声没了，她吓得赶紧转身去看。她已经断气了。她就这样活活痛死了？她就在等待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大姐拍打着她:“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搞笑的，你两个女儿都还没在这里，你就可以去了？”就像那次，她和三妹偷酒喝，两人喝醉在阁楼里呼呼睡，而其他人满村子喊着他们的名字找。也是大姐走到阁楼发现了他们，拍打着她们，把她们叫醒：“你们两个那么搞笑，好好地在这里睡，我们满世界地找。”

说着大姐一阵恶心，吐了起来，而人也瘫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在两个护工的搀扶下，大姐走去前台打电话，这次她不再是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她给她们的爸妈打了个电话。就像小时候一样：“爸爸，爸爸，我跟你说啊，你和妈妈先坐坐好。慧慧去了。”

那边没有回话，安静，死寂。

大姐又担心起爸妈，后悔打这个电话了，可是那边不挂，她也不敢先挂，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这个二妹，是疼死的，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通知两个女儿从学校回来，还有她的那个丈夫怎么催都不来。她拿什么宽慰父母，说慧慧走得安心？

良久，传来爸爸的声音：“把她带回来，让她在家里眯一会儿。”

出嫁十五年，一般女人过世，要么去自己的小家，要么去婆家的房子，而她，她的爸爸妈妈把她接回了小时候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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