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聊天时,她总是泪眼婆娑。在我们长久的交往之中,不善表达情感的我总是甚少给她拥抱,我呆呆看她流泪,几乎不曾给她递过纸巾。她一贯性格刚毅,不易示弱,等她忽然某天微微说起自己的力不从心时,我便惊慌失措,呆若木鸡。
她总是因为过去未能照顾我们愧疚自责。好像那三个被她落在家里的孩子从未长大,永远在她的记忆里,在无数个寒冬里瑟瑟发抖,无人问津。
当年她离开我们的时候,大姐十二岁,在上初中。二姐未满十岁,我七岁,在同一个小学。前阵子听闻二姐说,那个时候我们总是没有去处,经常去大姐的初中找她。我毕竟还是太小了,所以记忆也早就模糊一片。我们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换了很多学校,过了很多个在我现在看来寒风凛冽难以度过的冬天。而我对我儿时冬天的记忆,总是阴沉的天空一颗枣树的枯枝下,另一个小女孩在帮我洗衣服。
那时,我们是严格意义上的留守儿童。长大了的如今,附近的邻居见我回家也常常调侃我,这个阿姨说我小时候在她们家吃过饭,那个婶婶说我小时候睡她怀里,另一个还说帮我治过冻疮。
她们嘴里的这些描述已全然无法再激起我内心的波澜,勾起我的怜悯,我总是笑而不语,不愿接话。一来,我知道这个小孩已经长大,长成了我,我自知这段过去对我来说没有带来过什么负面的影响。二来,我不愿妈妈听人说起我们的童年,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泪流不止,就怨恨自己分身乏术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们从不为此埋怨她,但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之后我一直和父母聚少离多,到现在为止,整整有二十年了。现在的每次团聚,于她而言都像节日。她总是变着法子要给你做点爱吃的,聊起工作时总说太辛苦就辞职休息,总是比你自己更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开始变的有些浑浊,她掉了第一颗牙,她动了第一次手术,她记性不好,但也开始按时吃药。她经常无端端的叮嘱你一些事情,无端端怕她说错话,无端端的怕花你的钱怕拖累你。
过去我以为自己长这么大受了不少罪。
小小年纪就要自己去医院打针,全靠自制力自己复习功课,自己洗衣做饭。和父母的联系仅仅是周末的一通电话。那时的我必然害怕,必然惊慌,必然因为父母的不在场偷偷抹过眼泪,但我从不知道,母亲的眼泪一直都是我的双倍。
但凡我哭过的夜,母亲也必然潸然泪下。
2017-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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