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腊八节,我穿的像个小肉粽子一样出门买红豆准备熬粥。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店,看见玻璃柜子里摆着一串串被晶莹糖浆裹着的山楂球,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那些冬日里的快乐。
那时候冬天很冷,雪很厚。年幼的我趴在母亲背上懵懵懂懂,去工厂幼儿园上学。记忆里那是一间大屋子,生着一只大铁炉,乌黑的煤块填进去,会有火苗窜出来。当炉火越烧越旺,铁炉壁就会变成柔亮的红色,小朋友们穿着手工缝制的棉衣棉裤围着铁炉坐成一个圈,等着老师给大家烤苹果烤地瓜,甚至还会有烤馒头和烤包子。把冰冰凉的苹果放在炉子顶端,过一会底部就会被烤出一层焦黑的皮,剥掉之后咬一口,热乎乎,吃了不必担心肚子痛。烤地瓜就要放到炉子底了,埋上炉底灰,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整个屋子就都能闻到地瓜特有的香甜味道。
而关于烤馒头和烤包子,却是最温暖有趣的。
那时的父母都很年轻,结婚较早,差不多二十多岁的年纪添了小娃娃,双职工家庭夫妻两个都要上班养家糊口,家里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常常是早上把小朋友叫醒之后用小被子包起来,带上衣服和吃的,急匆匆送到幼儿园里去,再赶紧蹬着自行车去上班。这时候老师就会先抱小朋友到幼儿园的大床上去,拿小棉衣小棉裤放到大铁炉旁边熥一熥,把家长早上给装到小书包里的馒头或者包子放到炉子顶上烤着,等衣服摸着暖暖的了,再给小朋友穿上衣服,擦擦小手小脸,给掰一块香喷喷的烤馒头,高高兴兴的吃。
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家里也有小铁炉。年轻的父亲劈柴禾,点火,添煤,做饭,我就在旁边看。长长的烟囱从小平房的窗户伸出去,冒着烟,不一会屋子里就暖和了。因为下了雪,天太冷,水管子都冻住了,院子里的水龙头出不来水,水瓮里存下的干净水要供人喝要做饭,就得想办法省着用。聪明的母亲把房顶上干净的雪刮下,放到一只大锅里,置到小铁炉上,烧开了的雪水就用来洗菜洗碗洗漱。
有一回母亲休班,与我单独在家,想来她那时年轻,一边为了哄住我不闹,一边亦是自己也有些孩子心性,天真可爱,便跟我说要做糖葫芦给我吃。把一只小铁锅里弄了许多白糖,也搁到我们的小铁炉上,烧热之后,糖慢慢的化开。但终究是不会这门手艺的,糖浆糊了,山楂球也被烫的黄黄的。待父亲下班回家以后非常努力的又尝试了一次,还是宣告失败。但是我却非常开心,因为平常上班忙碌的母亲能整整一天待在家里,不管她端着锅子走来走去还是靠着那只暖暖的炉子洗衣服,我跟在她身后,快乐的像只撒欢儿的小兔子。
在那楼房暖气稀有的年代,冬日里烧的旺旺的小铁炉是每一个平房家庭的大功臣,而利用这个大功臣能做出好多花样儿美食的当属我亲爱的大姨了。因我与她家的小表姐年纪只差两岁,最能玩的来,又加上父母工作太忙,常常把我送到大姨家,而那就是我特别高兴的时候。在那个物质仍是匮乏的年代,大姨却能用小铁炉和简单的食材来做出美味。
冬天,大姨总是围着小铁炉忙忙碌碌。蒸松软的馒头,捏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用木头荷叶做各种面花儿。冬天里的大白菜一棵一棵排好队,大姨会把白菜梗做成酸甜可口的腌咸菜,白菜叶剁碎当饺子馅儿,剩下一个白菜心儿切成丝浇上蒜泥儿拌着吃。大姨会做两种饺子,小圆皮儿和大元宝。做大元宝饺子的时候要先用长长的擀面杖擀出一张大面皮,再一层一层堆叠好,用刀切出整整齐齐的一摞一摞饺子皮。我和小表姐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洗的干干净净,大姨就会奖励每人一张饺子皮来自己包一个元宝饺子。等小铁炉烧的微微红,大锅里的水也沸腾,就开始煮饺子了。有时候会剩下饺子馅,大姨就添上时令蔬菜做成菜汤。那有多余的面皮儿怎么办呢?大姨有个小铝锅,搁小铁炉上烧开了水,把面皮儿倒进去,撒上两包方便面的调料,再打上个鸡蛋,就成了我跟小表姐幼儿园放学回来的加餐。
而说到冬天的好吃的,又怎么能少了猪蹄冻呢!猪皮儿和猪蹄加上八角、茴香、盐、酱油等佐料小火熬制,用盆儿盛着,放在寒冷的室外,覆上高粱杆儿做成的盖顶,吃的时候舀出两大勺,颤悠悠切成小块,是冬日里最不能拒绝的美食诱惑。而关于猪蹄冻,就会想到童年与父亲的美好时光。
在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为工作兢兢业业的人,善良耿直热心,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每每接到报案连饭也顾不得吃是常有的事,年头忙到年尾,除夕夜通宵值班,大年初一再回家。父亲辛苦奔波,母亲后来竟能锻炼的自己一个人去放辞岁鞭炮,如今说起来既骄傲又有些心酸无奈。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大的雪,那个除夕没有特别急的案子,很是宁静祥和,父亲早早忙完了单位的事,就回家和母亲一起准备守岁的事宜。年夜饭要祭天,做煎豆腐、蒸鸡、蒸鱼、蒸肉丸子这四样大菜。父亲手艺是特别好的,煎的豆腐都嫩嫩黄黄。我嘴馋,吵着要吃,母亲说要祭过灶王爷爷才能吃,我心里老大不乐意,觉得当灶王爷爷真威风,好东西都得他先吃。做完了这四个大菜,父亲就和母亲一起包饺子,他们一边包一边聊天儿,我自然是乐不可支,非常勤快的帮忙剥蒜。后来母亲因为年前大扫除太累有点感冒先睡了,就留我和父亲两个人守岁。
父亲把蜂窝煤炉子弄的旺旺的,放上一口大锅,就准备熬猪蹄冻了。我穿着小花袄,偎在父亲旁边,眼巴巴的等着肉熟。父亲这时候就开始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大伯二伯带着他冬天如何去偷地瓜啦,夏天如何去小河里钓虾啦,爷爷在的时候过年怎样祭祖啦,他淘气连累姑姑被奶奶骂啦,等等等等的故事,他讲的眉飞色舞,我听的津津有味,爷俩儿笑的前仰后合。等猪蹄儿煮的差不多了,父亲就去拿一个大碗,盛进热热的肉汤,把香香的小米煎饼撕成小片泡进去,再给我拿一个小勺,小米煎饼遇汤就化,我一勺一勺的舀着吃,连渣渣都舔干净。
等新年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父亲就煮饺子,我帮忙把糖果、瓜子、柿饼都放在盘子里,学着母亲的样子恭敬天地。等饺子煮好,就去外面放辞岁鞭炮,这一回是父亲带我去,还给我拿了几个好看的烟花。大街上寥寥几个行人,父亲拉着我的手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红红的鞭炮碎纸洒在雪白的地面上,煞是好看,暖黄的路灯映着天,有种别样的澄净。
父亲一边走一边教我:瑞雪兆丰年,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一蹦一跳的踩着父亲在雪地里留下的大脚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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