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天气,我是想出去走走的,只不过朋友们都只能下班后再来探望,这漫长的白日,我只能自己打发。
以往的一日,是被工作撑得满满的, 还要抽些时间来学习语言,还要健身,还要看看动漫才能满意地合上眼。时间呼啸而过,马不停蹄地忙碌,日落时身心俱疲,躺在床上的一刻仿佛沐浴到了圣光,夜不能寐也不愿起身。
现在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给自己消磨,却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了。
我苦笑地摇摇头,良久,又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终于要死了,或许会死在风和日丽的一天。
不是被议论纷纷的自杀,而是叫人心服口服的病逝,我终于得了治不好的病,只等一段时日便该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我并未通知家人,即便朋友都觉得不该如此,可我还是以死相逼,叫他们守口如瓶。
我要等到彻底没救的时候再见家人,叫他们彻底死了救我的这条心,叫他们不做无谓的消耗,叫他们只享受最后一段我尚存人世的时光。
我依旧没能找到尘世中的爱人,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生下来时一身血污,死时这身体倒是能干干净净地走。
若要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我想写的小说还没有写完,承载着我所有阴郁,热情,幻想和思辨的故事。不过没关系,我已将大纲写好,到时会寄给姐姐,我一直视她为灵魂伴侣,想来她虽不苟同,却是懂我的,若是能由她续写我的遗作,至少我的小说在这世界上也有了她这一名读者。
曾经把手里的钱统统换成书,两人从日落津津有味地读起来,读完一本就接着如饥似渴地拿过对方手里那本接着读,直到凌晨还不罢休。
我这一生最美的夜晚,就是在茉莉花旁,看远山如墨,万籁俱寂,呼吸间花香入肺,提笔写下终生再写不出的诗。
不必再不情愿地充实自己,我是松了一口气的。本是为了在家人离世自杀之前体面地活着而不得不做的事,如今终于卸下了担子,我从未如此轻松恣意过,只盯着窗外的树梢发呆,却不觉得虚度时光,叫我觉得比死亡还自由。
身体开始作痛,让我意识到自己还在呼吸。是时候叫人来接我回家了。好像家人的眼泪已经滴到了我的脸上,额前的头发因为剧痛流汗而贴在了脸上,温热的手一缕缕把它们拨开,充盈着泪水的目光满是柔情,端详着我的脸,想要帮我抚开紧皱的眉头,却无济于事。狗子跳上我的床,小爪子在我的肚子上踩了两圈,最后蜷缩在手臂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个小生命,难得地叫我感受到了生活温暖的馈赠。
别埋怨我剥夺了你们救我的权利,我只是太迫不及待了,急着从这世界从这牢笼中脱身。我知道不能只寄希望于医生和药丸,要自己积极自救,但我并不想告诉你们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自救。
活着时空虚寂寞,生活一日日重复无望,我既无心出人头地也无意繁殖后代,我已厌倦生活的索然无味,并不愿对自己施以援手。没人比我更恨自己,我恨不得让自己焦虑缠身,每日活在纠结与无奈中,每天心里像有一百只小虫子爬过,只恨不能掏出来捏爆揉碎踩烂。我想把自己逼上绝路,我想看自己意识崩溃,我想看自己在地上爬来爬去站不起身,我想看自己自我毁灭又自我救赎。
我不想再与一个恨我入骨的人共同生存在一个躯体里,我想要平静。就好像听到自己死期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突然落回去的那种平静。
希望骨灰能被洒在森林的树旁,洒在深海里,扬一把在风中。终于我挣脱了这个躯壳,终于能融入自然,再没什么可憎恨的了,只有自然永恒,自由永恒。
我是因为疾病离世的,家人也不必介怀太久,只当作是天公不作美,但还不至于到怨恨天地的程度。很快就可以把我忘记,拍打净我的骨灰重新生活,只在我生日和离世这两日,心情低落,泪洒祭桌,然后记起我最后的叮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或许我该在生日那天死去,这样倒省了许多的麻烦。
若真要说有什么舍不得,就是狗子了。每次这个小家伙靠过来,暖暖的,毫无防备的,相信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存在自己就不必害怕的,紧紧地靠着我,安然睡去,丝毫不担心睁眼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靠在我身边。
唯有想到狗子,热泪盈眶。
等到朋友们辗转几个城市组建家庭,家人陆续离世,这世界便不再有人记得我了。我存在过的证明,便是我骨灰滋养起的那颗小树,若是在原始森林里,一直不被人砍去,我便一直栖身在它的枝干里,存活在每一片树叶中。春来秋往,我便在这世上一刻不停,连落叶前制造的氧气都飘去了世界的角落,跟随着风霜雨雪。等到来年春日,绿叶新发,我便又回到了这棵树,这便是我的归宿。
所以我又何必急着在活着的日子里环游世界,何必急着现在去吹风,去看日出和日落,何必急着现在见花草,见雪,何必急着现在就去海边发呆,待我魂归山林骨融深海,世间美景自由我慢慢赏玩,才是真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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