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01.

大学放寒假了，我不愿意在家无聊，便应聘到一家生活馆做一名护肤品的导购。

那些颜色好看模样俊俏的小瓶子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看着它们在灯光下映着奇幻的光芒，我的心情就和小时候吹散了肥皂泡一样快乐。

上午的生活馆人不多，天冷又上大雾，人们都不愿意早起，谁不想猫在被窝里多呆一会。我小心擦拭着玻璃瓶子，听着馆里飘荡出好听的歌，意态闲闲。

02.

“有兰蔻的吗？”一个男声急切地问。

我立刻把眼睛和嘴唇弯成恰当的弧度，这是我们每天上班前都要反复练习的职业素养。我用甜美优雅的声音回应：“您好，有的。”

一抬头，我愣住，笑容也僵硬到不受控制，不过刹那，旋即恢复了亲切的笑容——是谢！我初中时就开始喜欢的人，那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英俊傲气。此刻谢的怀中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斜倚在他身上一脸幸福。

我暗自庆幸，还好他没有认出我来，不然我该如何自处呢！

我觉得有点冷，可能是暖气还没有晕开，而谢的女友却勇敢地只穿着薄绒的牛仔开衫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白色露脐吊带，此刻正瑟缩在谢的怀里，看上去楚楚可怜。

“兰蔻在哪边？我女朋友只用兰蔻。”他又问，语气有点骄横，又有点暴躁，那让人厌恶的狷介神情和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并无二致。

03.

那时的我很傻很天真，一直默默地喜欢谢。后来我不甘于这样无声无息地喜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他，我固执地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

很巧，那天下午，在球场上，谢一脚踢出去，球不偏不倚飞到了我面前。我定定地看住谢，觉得他的姿势特别帅。

谢睨着眼看我，大声嚷：“给我把球捡回来。”

我把球送给他，在一众队友面前，藏起自己骄傲的羽毛，极力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忐忑，清清楚楚地对他说：“谢，我喜欢你！”

时间有那么一瞬静止了，我努力平静自己，希望在谢英气的脸庞探寻到我想要的答案。可是我只看到了他错愕古怪的神色——紧接着就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哄笑声。

我脑子嗡的一声，有点目眩，身体也仿佛站立不稳，心似被钢刺扎到，疼到不能忍，我动弹不得，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看着他们放肆的大笑，有人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夏天的风暖烘烘地拂过，明明是盛夏，我却觉得整个人如沁在冰窖里，手脚涔涔的冒冷汗。

从此，我厌恶夏天至死，而对那个待我如冰霜的人，我还是厌恶不起来，我还是喜欢谢。

谢笑得累了，止住笑，骄横地用手指着我，轻哼一声：“你是哪里来的丑八怪？我死也不会喜欢你的。”

我麻木了双腿，只是不自觉地摸摸脸，怯怯地问：“我很丑吗？”

谢嘴角带着讥讽，正眼都不看我：“长这么难看，简直是侮辱我，快走——快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一个少女最为珍贵的第一次表白，就这样被打击得如雨中浮萍狼藉枯败。

04.

“兰蔻在这边，二位请跟我来。”我保持着职业的礼貌，笑盈盈对他们说。

“你可真够慢的。”谢不满的瞥了我一眼，他女友咯咯地笑起来。

我仿佛没听见，依然笑容满面，引着他们往兰蔻专柜。我并不是顾忌因服务态度的问题而影响工资，只是习惯了在谢面前的卑微。

况且，最悲哀最屈辱的莫过于那个午后了，再怎样也不会坏过那天吧。

谢的女朋友盯着我问：“你皮肤挺好的，平时用什么护肤？”

我微笑说：“很便宜的，几十块钱的东西，我混着用的。”

她微有得色：“我可不行，用差一点的护肤品，皮肤就糟糕得很，我男朋友只给我买兰蔻的。”

我敷衍她一句：“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女孩听我赞，笑得愈加动人。

05.

馆里暖意融融，许是暖气挥发了吧。目送他们相拥离去，直至走进白蒙蒙雾中不能看见，我知道我生命中与谢有关的那段记忆也随之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