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月之恋
341、听说在城里做花圈生意赚钱,他放弃家乡的肉摊生意,在武汉徐东路租了间六平米的小房,干起了这个陌生而充满诱惑的行当。他将农村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几年下来,他收入不菲。他原是个屠户,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为生意计,为满足客户写挽联的需求,他竟也学会了舞文弄墨,变得文气起来。
342、他正张罗着把新买来的纸花往花圈架上扎,门口来了位客人,这人一身名贵服饰,雍容华贵。这花圈怎么卖?他不假思索:两百元。那人甩出两张大钞,收拾了个花圈,转身走了。他一阵窃喜,因自己多报了八十元钱。他忽觉不放心,骑上辆破自行车跟在买主后面,直到那人远远汇入人流中,他才松了口气。
343、这两年混迹省城,他觉得自己像换了个人,一改从前的土气。身上的衣服是名牌的,言谈举止也有几分儒雅的气度,在这都市的滚滚人流中,有谁能看出他来自农村呢?他感到自己忽然变得高尚起来,至少现在在精神上他觉得与城里的这些红男绿女是平等的。城里的生活就是便捷,它是自己心灵皈依之地么?
344、从省城里回来,见到熟悉的村落和低矮的房屋,他并没有感到久违的亲切,刚才还呈现在眼前的高楼大厦和宽阔整洁的街道瞬间都变了,四处的景物破败而荒凉,满目疮痍。当他进到土坯房的家中,第一眼看到那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生活同他开了个玩笑,一切又回到原点。
345、那时簰洲湾溃口的事情大家已经听说,有多名解放军战士牺牲,谈及汛情大家面色凝重。学校里有两个家在嘉鱼的女生特地回家了一趟,她们回来说到家乡的灾情,人们脸上满是惊讶。江水还在涨,有人担心江城是否保得住,据说武警已封锁了大堤,惟恐一些人看了水势散布谣言,只是城里的秩序依然井然。
346、世界杯外围赛正在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他们几个留在学校的单身汉到对面中学老师老吴家的小卖部里去看电视。老吴不在,他老婆和正念中专的女儿在店里。女孩正在看一部青春剧,当她母亲笑吟吟地劝她换台时,她一脸愠恼和不悦。她瞟了眼几位常客,不为所动。那心急火燎的几位只好尴尬地寻到别处去。
347、他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是:多一所学校,少一所监狱。他六十开外的年纪,头发稀疏,面色黧黑,戴一副深度眼镜,即使这样,书报贴在眼前他才能看清上面的字体。他常以教育家自居,一副沉稳的老学究架式。“有奶便是娘”,他的处世哲学简单而务实,你在周边的学校看到他跳槽的身影就不足为奇了!
348、在二十六中八层以上的楼房里,一百多名学生被安排在这里学习和生活。开学伊始,孩子们都穿着墨绿的军装,接受军训,这是一种奇特新奇的体验。当他年轻的外甥以校保卫科长的身份在一间教室给那些学生训话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多年的努力,现在终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帝国,他太累了!
349、竹君兄在一所大学里教语文,假日里常来这边走动。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年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轮廓分明的脸,架一副近视眼镜,操一口浓重的黄梅口音。我们一见如故。第二次见到他,他身边多了位皮肤白皙漂亮的女友。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回乡的站台上的匆匆一瞥。
350、他两道眉毛很浓,一张瘦长的河马脸,满是斑痘散发着釉彩的光泽,显出果敢和坚毅;大嘴巴,体格健壮,山西口音,语速快时有些口吃,文化程度不高,武警出身,心眼单一,忠诚度高。他是作为保镖来这里的,他有着一身惊人的散打功夫,心气方刚,身手敏捷,拳腿凶狠,这正是当初老板看中他的原因。
351、这女孩肤色较白,相貌姣好,十六七岁的光景,说话轻言软语,连走路似乎也显得小心翼翼。她爱笑,脸上泛起红云,露出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后来听说她出了事,那天回来,她一身薄纱的衣服看上去脏兮兮的,无精打采,目光板滞,旁人的惊扰立刻会引起她神经质般的反应。可怜的姑娘遭受了怎样的梦魇?
352、他高大的身材,背略略佝偻着,头发短浅,厚实的右嘴唇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神情严肃。他穿着一件亚麻棕色条纹西服,系着条红色的领带,烟抽得很凶。他操着生硬的武泰闸口音的普通话,晦涩却高亢,时而哈哈一乐,舒展的皱纹笑靥如花。他匆匆地来,身影消失了多日后的某一天忽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353、他的思想很前卫,从乡村出来,很快就融入了大都市里的生活。他妻子在亚贸广场里卖服装,他自己则供职于一家广告公司。那时内地的广告装饰业刚刚起步,从策划到后期组织工人安装都由他负责。他在大学里是学文学的,广告业于他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善钻研,摸着石头过河,工作倒也干得有声有色。
354、当年她和他恋爱的时候,两人经历一段长跑,虽有波折,但一切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他们最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她不是美女,皮肤有些黑,嘴唇翘得厉害,只是身材还好,性感十足;他长相一般,有几分书生气,心思敏捷,踏实肯干,业务能力强,很快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这也使她以自己有旺夫相为荣。
355、她长相并不出众,于是时时拿华丽的衣服将自己打扮得妖娆十足。她自小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农家女孩,在众多姊妹中她一直有些另类。虽然家里的条件并不好,她却总是要吃最好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轻易不肯逆来顺受。或许上天冥冥中已有安排,现在她的生活在姊妹中是最富足的。吉人自有天相么?
356、公共的大澡堂里,一处处一人多高的矮墙划出一个个小的单间。他惬意地抹着香皂,让温暖的水流冲洗掉满身的污垢。忽然,他惊奇地发现墙上有一条小小的裂缝,很不起眼,但却能窥见墙外的风景。不错,墙外的那头是女澡堂。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为着自己的发现有些小小的激动,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357、他感到自己有些猥琐,但好奇心又驱使他将眼睛贴在那狭小的墙缝上。一墙之隔的女澡池里有水正哗哗地流着,有人在洗澡。他的心怦怦跳过不停,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心头的小秘密,又怕对面的女人发现这条罅缝,他迅速拿浴巾搭在淋浴喷头上,遮住那个缝隙,心头蹿出的魔鬼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魔瓶里。
358、他再次将眼睛贴在墙缝上时,眼前只见白花花的一片,并不能看清全貌。随着女人腰肢的扭动,她裸露的上身一览无余了。是个年轻的、陌生的、漂亮的女人,她正细致地沐浴着腰身。一切都入了画,绝了世俗和低陋。他血脉贲张,下体有了异动,体内炽热欲焚,早年关于女人胴体的幻想此刻真切地复活了。
359、一种不良的思绪时时缠绕着他,这种情形很早就有,只是现在愈甚,他心生悔意,恨自己优柔寡断、刻薄吝啬抑或心狠不近人情。同学之情,同乡之谊,生命挽歌唱响的时刻,弥留之际,他恍然惊觉愧对逝者的英灵。逝者如斯夫,斯人独憔悴。在漫长的人生路上,他常常诘问自己是否给他人留下一片温馨呢?
360、他和那位油光满面的矮胖领导一同进了趟公共厕所,两人并不搭言,连句客套的寒暄也没有,特定的尴尬的场合也似无必要,他们形同陌路。他劣迹斑斑,领导对他并无好感,由此他对他也心生忌恨。他从厕所出来,恨恨地骂一句:妈妈的!都是教公款吃的,身体真好!尿水像棍子一样,摔得“嘣嘣”响的。
361、他的手有些不方便,他的脚很不灵便,身体的残疾和相同的爱好让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们一起打牌,一起钓鱼,一同上班。他生活低调,不事张扬;他瘸腿的朋友脾气依然火爆,显示出处处不服输的个性。瘸子在一次车祸中丧失了性命。他哀叹道:自己的“八字“本来就不好,到处跑个什么劲呢?
362、他开着新买的宝马,车上坐着他昔日的同事——一个光头的中年人。他这两年春风得意,而同事依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光头男对他充满惊羡。这车真好,能再快点么?光头男先前干过司机,驾龄比他长。他有些飘飘然,车速陡然加快。在一个急转弯处,小车飞出了公路,光头男被甩出车门,再也没有醒来。
363、她感到男人离自己愈来愈远了,不只是身体,还有他那颗游荡的心。他在外面做工程,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村里已有了他在外边搞女人的闲言碎语。她买了好的化妆品和时髦的衣服将自己打扮得尽量和城里的女子一样,只希望他还能像结婚时那样怜爱她,然而她很快绝望了,物是人非,她感到他是那么陌生。
364、她躺在病榻上,曾经娇艳的脸上显出一丝惨白,天国的光辉照耀着她,一点泪光在她眼里闪现,她哀怜自己遭际的不幸,心头牵挂着两个即将成人的儿子。而花心的男人让她感到绝望,自己省吃俭用,他却在外面一掷千金,好不风流快活,可孩子们今后上大学的费用还得指望着他,只盼他今后收敛一点才好。
365、岁月的时光轴在她脑海中徐徐展开,这个年轻的瓜子脸型的女孩仿佛又回到那些个明丽的日子里,让她忘了视线的模糊,脑瘤的压迫。她嗔怪姐姐没把握住自己的爱情,让那个本可成为姐夫的男孩溜走。啊,农村,那破旧而亲切的土坯墙,满目疮痍中倔强生活的我的亲人们呐!贤淑的母亲,黄衣褂的叔父……
366、他还记得第一次钓鱼时的情景。在邻居那个大男孩的帮助下,他找来一枚缝衣的花针,用纳鞋底的钳子夹了,拿到煤油灯的火焰一烧,弯成鱼钩的形状,针的一头再做成一个缚线的圆耳。鱼杆是毛竹做的,浮子是笤帚上的高粱秸秆做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牙膏皮,将没打结的线钩扎好,提拉两次钩竟掉了。
367、当他像一个多愁的女人一样喋喋不休地抱怨工作的辛苦时,他的昔日的同事,一位刻板正直的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如果这样,老板养你何益?这句话像一根棍子鞭笞在他身上,恍然惊醒了,一时讷讷语塞,愧悔难当。这是怎么了?自己的一番话早应料到他会激言相刺的,真是一位迂钝的良师益友啊。
368、中等身材,微黑发亮的皮肤,因近视眼睛时时眯眯着。他是山里出来的娃子,识字不多,学了一手木匠活,吃苦耐劳,讷言谨行。夫以妻贵,貌似四平八稳的一场婚姻结合让他的经济生活变得充足。他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他学习为官之道,人前不再诺诺谦恭,虽有东施效颦之嫌,作风却更趋势利实用。
369、他是当地轰动一时的一起金融诈骗案的受害者之一。当记者找他了解情况时,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中年人忿忿地说:我们都被骗了,没想到他竟玩了个缓兵之计……这一回,他的精明在诈骗犯那儿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当年,他从最底层一路干上来,事业小有成就,可谓阅人无数,但这一次还是栽了。
370、他是当地有名的兽医,高大的身材,戴着顶黄色的星帽,为人精警。前妻在一次家庭矛盾中喝农药死了,给他留下了个十岁的女儿。在他住的农村老房子里,他很快续弦。一种奇怪神秘的气氛笼罩在家里。有一天他们家的床底竟然发现了一条大花蛇,他将蛇打死了,挂在树枝上;他叼着烟,神情果敢而绝然。
371、黑皮来纳凉的时候,他一脸漠然。黑皮没话找话地与他搭讪,他还是一副苦瓜脸;对黑皮的作派他看不顺眼,更何况他身上还散发出股恶臭呢?他真的做不到叔叔处世的那种圆滑的境界:你是流子吧,咱好烟好脸招待,不得罪你!无意被他得罪的黑皮转年时来运转,发了大财。他偶尔会反省一下自己的作为。
372、他把那个梦想的殿堂看得神圣不可方物,著作等身的大师一语道破天机。他如醍醐灌顶了,但是梦幻中的大厦倾刻将覆,他如少女般纯洁的意志也遭强奸。在那个文字老流氓的指引下,他的眼前瞬间出现一条金光大道,一切都变得简单而豁然开朗了;在梦寐的殿堂里,他如鱼得水,一切也都变得游刃有余了。
373、那年他生了场大病,急需一笔钱治疗。他找到上司,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上司心软了,马上在单位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捐款献爱心活动,很快筹集的一万多块钱送到了他手中。然而不久有人发现他存在银行的几万块钱却分文未动,捐款成了场闹剧。他心安理得,他只感激一人,上司就是他心中的蒋中正。
374、他因感冒到附近的一家诊所打针,小病他轻易不愿到医院去,医院里又挂号又排队,手续太繁缛。开药方的是个三十来岁戴眼镜的中年人。他挂了两天点滴,感冒症状稍轻,却不停地打嗝,疑心胃胀,中年医生说是正常现象,又给开了袋陈皮。他煎水喝了,依然不见好,便自喝了几粒胃药,终于不再打嗝了。
375、“久病成医”这话一点不假,对于二十五岁的他来说,耳濡目染,切肤的体验,他也可算是半个医生了。他命运多舛,年轻时的一场大病几乎夺去他的生命,他遍尝百药,经历老少几十位医生,一些医学名词他早已耳熟能详。他知道讳疾忌医的道理,对报纸上耸人听闻的报道、庸医的处治方法,他嗤之以鼻。
376、下午一点三刻,他期待的那个神圣而壮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时,马上联想到王蒙的一篇成名小说,他非常契和而滑稽。年轻人询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一一对答如流。他觉得他应该更加干练一些才好,或者如电影里他这个身份的角色有几分神秘的色彩才行。虽然有些许失望,他还是兴奋的。
377、她身材娇弱,文静娟秀,那时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她父母看好邻村的一个男孩,给他们早早定下亲事。几番接触,她对诚实笃厚的他“并无感觉“。一个长发的男孩闯入她的视线,长发分外殷勤,大胆而热烈,举止轻佻。她春心盎然了,啊!这才是爱情呀?女孩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将会付出一生的沉重。
378、老太七十有三,头发花白,身材肥胖,脸色微黄,眼睛已有些昏浊。她拄着根棍子,宽大的裤角拖到地下。她有抽烟的嗜好,但家境并不宽裕,抽烟的老头反感她抽烟,将钱袋捂紧了。她烟瘾发作时便常出门转悠,人家便给她递上两支烟,笑问她的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给她买烟没。她吞吐着烟雾,神情木然。
379、虽说村里每月有几十元的补贴,可钱都被老头子管着。老太年轻时便养成了抽烟的习惯,现在烟瘾愈烈,可没有钱,儿女们又反对她抽烟,她焦躁难耐。情急之下,她悄悄将家里粮仓里的新米背几十斤到附近的铁路站上卖了,换上一点烟钱。人家问她:老头知道了,要你的命!她笑言:我自不会让他发觉的!
380、圆脸,烫着浅黄的短发;红酥手,夏日里露出莲藕般白皙的手膊;微笑时脸上泛起红潮。女人心思缜密,性情豁达,有几分泼辣劲。清晨,她呼唤儿子的嘹亮的声音时时打破村落的岑寂。有人在她跟前谈及她男人的风流本性时,她显出难得的大度,她说:男人花心由他去吧!丈夫丈夫,我也只能管一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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