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日,我们举行了“世纪”婚礼。只有简单装修的两间新房、必备的沙发、衣柜、20寸的彩电、半自动洗衣机,没有房子、车子,也没有戒指、耳环、项链等当时农村流行的结婚“三金”,甚至连当天的相片、结婚典礼都免了,只宴请了二十桌亲戚朋友和乡邻们……
处在爱情的甜蜜中,五千元的欠款也让我俩感觉不到忧愁。
那晚,老公喝了很多酒,嘴里一直说着不能给我一个像模像样婚礼的抱歉话语……老公说银行卡也会有的,并且要交给我保管。我感动地热泪盈眶,但没有掉下来。
面包会有的,幸福生活也会有的,我们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老公没有正式工作,弟兄三个,家庭条件不好,是一个喜欢瞎折腾的人。我是国家公务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喜欢追求诗和远方的生活。我能够嫁给老公,就是因为喜欢老公踏实、肯干,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婚后不久,老公就开始了自力更生,承包了上百亩地种烟和瓜,忙碌的时候,每天都需要雇几十个工人,从早上五点左右忙到晚上十一二点,真得挺辛苦的。每次我在单位给他打电话时,他总会说:“不用为我操心,我再不济也是老板,手下几十号兵呢!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我心中虽然为他担心,但是每次都听到他这样说,想想每天都雇有工人干活,他只是指挥着怎么干,心里也就不再为他操心了。
老公三天两头为我报喜,说我们家承包的烟叶长势越来越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撇烟入炕,很快就会有收入了。还有地里的西瓜又批发出去了好几车,去掉工人工资,还赚了二百块钱。
哇,老公太棒了,一天时间就赚了我多半个月的工资,在为他鼓掌时也不再为他操心了。
周五下午,我下班后给老公打电话他没接,继续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还是没有接……
带着疑惑,我自己坐车奔波一个多小时回到了家。远远看到一个人在烟叶地里打药,他穿着厚厚的迷彩服,戴着帽子和口罩……不停地给一人多高的烟顶喷洒农药,还不时弯下腰来给底部的烟叶也撒上农药。黑色的大铁皮药筒把他的脊背都压的微微驼了起来,他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偶尔用手套擦擦自己的脸庞。
“你是?看到我老公了吗?他是不是回家了”我看着浑身沾满黑黑烟油、汗水把头发都黏在一起的打药人问道。
打药人转身,放下喷雾器,摘掉口罩,竟然是老公。
老公摆手让我先回家,他很快就会回去的。我拿起喷雾器想帮忙,只感觉比石头还重……
原来老公在说谎,他手下并没有每天都有几十号“兵”来帮忙,只是偶尔忙不过来时,他才会雇人帮忙……老公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开支,早日还清结婚时借的五千块钱,还想存一部分钱到银行卡上让我保管。
从春天到秋天,育苗、除草、管理,再到收获,虽然劳累,我们家真的还清了结婚时的债务,还买了一辆摩托车。对了,老公还真的交给我一张银行卡保管。为了我们家的生活更好,我也把自己的每月工资存一部分在银行卡里,计划着将来买房子。
我想,我没有嫁错人,老公的踏实肯干一定能给我们这个家带来新的变化。
老公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第二年乡里进一步缩小种烟面积,好几家种烟大户都改种西瓜了,他们劝老公也种西瓜,老公却联合我们乡里在西安水果批发市场的朋友,说干就干,签订收购合同、供应种子和农药等物资,发展了几百农户,成立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圣女果农业合作社。
老公想种出规模和质量,打开西安的批发市场,因此面对农户犹豫不决、缺少技术和不懂管理等情况,春季开始,他就开始带领农户去圣女果种植出名的地区学习考察,聘请当地技术人员驻扎到合作社进行指导,还租用了一辆小型依维柯运送物质。
很快,上千亩的圣女果长势喜人,开始开花、结果。这时,雇佣的技术人员交代完接下来的用药、管理、收购等问题以后,回家忙活自己家的圣女果生意了。
我在星期天也回到家帮助老公到大田里帮忙,无意间发现一些圣女果的叶子卷了起来,必须要打药,但因为费用问题很多农户并没有按照老公说的去做,只是把生病的叶子摘掉就完事了。
又一个星期天到来,老公骑着摩托车带我来到大田里看圣女果长势的时候,发现有两成圣女果都被一些农户连根拔掉了,他们还说这种东西不适合在这里种,老公是一个骗子,还让老公拿出损失费。在熟悉的农户劝说下,老公紧急调来的农药派上了用处,眼看大片大片蔫了的圣女果起死回生,老公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我这么做,就是想着让咱们这里摆脱掉穷帽子,可是他们怎么就是不理解我!”老公嘴里愤愤不平这里的老百姓缺少商品和合作意识,还是整天眼一睁就到了田间地头,指导农户抹茬、疏果、防治病虫害。
当红艳艳的圣女果挂满枝头时,老公戴着草帽、脸膛乌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俨然一个标准的农民模样。
在圣女果收购时,因为农户没有商品意识,打药、管理不及时,好次果掺杂在一起出售。老公的意见是按标准收购,再添置一台分果机,次果坚决不要,一定要保证圣女果质量,打造出当地的品牌。我也同意,要干就要干出名堂来。
但是,这样做,果农没有利益,明年还会再种吗?为了长远打算,我们俩和合伙人商量,无论果农的产品再不好,也要让果农看到利益,给果农以信心,坚定明年再种植圣女果,至于商品意识,逐渐让果农去提高。
我把银行卡交给老公,还有我的工资卡也交给他,让他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了明年的种植面积再大一些,老公所办的圣女果合作社敞开收购,当天晚上装满一辆依维柯,饭都顾不上吃就往西安全球水果批发市场赶。毕竟没有经验,把握不住市场行情,一车车的优质圣女果在水果大量上市时只能低价出售。
忙碌了一年,圣女果合作社还是赔的一塌糊涂,我们家的银行卡又没有了,还欠农户了几万块钱欠款,生活一下子回到原点不说,反而跌回到了“解放前”。
老公笑着说:你等着瞧吧,明年咱们的圣女果合作社会红红火火的,我就不相信了,咱们的银行卡会回来的!
吸取教训,说干就干,第二年春天,老公继续带领村民们种植圣女果。
这一年,春天一直不下雨,圣女果田地里拉水浇是根本解决不了干旱问题,眼看刚栽上没多久的苗苗又黄又瘦,还耷拉下了细细的脑袋……老公心急如焚,贷款打井抽水滋润龟裂的土地。当一颗颗苗苗喝足了水精神起来时,老公赶紧马不停蹄地带领村民们给圣女果搭架、除草。地里刚整得像模像样,圣女果长势一天比一天好之时,暴风雨夹杂着冰雹铺天盖地而来,好好的圣女果被欺凌的支离破碎……
没办法,继续加强管理,以期望圣女果在经历这次洗礼后还能结果,把这次天灾降到最低。
这年夏天,老公依旧以保护价收购圣女果,当满满一依维柯货车来到西安大市场,因为卖相不好问题,等待两天没有卖掉,只好把成车成车的圣女果倒掉。
秋雨连绵,彻底让村民们失望了。种了一年圣女果,还是没有获利。老公坐在家里一声也不出,就是一支烟接一支的抽。折腾了一年,欠的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我看在眼里,心里比谁都难过,但想到老公不是一个懒惰、不思进取的人,只是各方面原因让圣女果生意一直往赔里钻,干事创业谁还没有失败?
我和老公心平气和地交谈,下一步我担保贷款,让老公从哪里跌倒还要在哪里爬起来。
老公拉着我手,一直抚摸着,说让我受苦了、受累了,但是相信他,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第三年,老公投资了十个塑料大棚种植圣女果。一些老乡看到老公开始行动,想到前两年种植圣女果再不济也比种植玉米强,也实在不想丢掉种植圣女果的技术,也开始相继投资建造塑料大棚。
这一年,是2004年,我们乡的圣女果合作社在老公的带动下红红火火的发展起来了。
老公成立了旺坤农业合作社,主要以圣女果为主,兼顾核桃、西瓜等农产品种植。
2008年,我们还完了所有的欠款后,增加了香菇种植项目,继续苦心经营农业合作社。
三年前,老公继续投资塑料大棚,扩大旺坤农业合作社规模,同时花光了这些年的积蓄,一切又从头开始。
这几年生意起起伏伏,唯一不变的是老公那颗“折腾”的心,还有习惯性的把银行卡交给我来保管。
我知道,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我们在陪伴彼此变老,银行卡也在见证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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