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惰者的风流人生

快过年了，又到年底收账时。

自己从事农资经销有几年了，销售片区主要是本村和几个邻村，因为是质量第一，服务第二，年销量还可以，收入也不错。

显然，其中的过程免不了要给赊账、收账等环节打交道。

农村有句俗语:"不欠过年账"。

譬如:有部份的农户，平时经济稍有些紧张，每年他们习惯性地从春初到秋末全年农田里所需的农药肥料等农资全部来赊账，到年底，家里有打工的"候鸟"们回来或有其它收入又会自觉地全部付清欠款，这样已形成一种自然现象。

于是，每年年底，又是天寒地冻时节，无论再冷，自己都会坚持离开温暖的被窝，早早地起床，在门口等待那些赊账户自觉地前来家里付款。

那个过程，可谓望眼欲穿啊!遇上个别不讲信用的，他们到了年底，总是以各种理由推释一一没钱!那一拖再拖的老赖，至拖到他死，我赊出去的账，犹如泼出去的水，那感觉真是让人心寒!

唉!多么希望能信誉至上!

虽然都是乡里乡亲的，可每年在小本生意上收不回来的钱，想想也确实让人着急。

极个别的也是让人心里很憋气!

明知他兜里有几个钱，就是想拖延时间，想把钱留着春节好赌好玩。

有的呢是确实没钱，因为他长年累月坐麻将桌，农田里的那点收入，基本付了赌债，到了年底，已快没米下锅了，遇上这好吃懒做的人，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不过，讲信用的始终还是占多数的。

这不，腊月二十这天，杨四嫂从城里打工回家过年了。

她第一时间就是揣着一大卷红纱票，笑哈哈地来到我家付农资款，一进门就很抱歉地说:"小余，不好意思，给你赊久了哈!"

"没事，你是很讲信用的，赊多久，我都放心!"我如实说。

是的，杨四嫂是位直爽的人，她身材不高不矮，和颜悦色，已50多岁了，做事照样雷厉风行，为人办事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我很喜欢这样的勤快之人。

这几年她一直在城里忙，因为没啥文化，只是做最低层的事，不是在餐馆洗碗，就是当保洁，每到年底她腰包总是胀得鼓鼓的，人也显得精精神神。

闲聊中，我问她开年后还进城打工不？她爽快地说:"去呀，现在种农田都是机械化，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耍起，现在还年轻，能挣就挣几个，年轻不努力，老了要伤悲哦!"

她问我今年的农资款收得咋样？我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她说她最恨那些好吃懒做的人，还神密地说起了她在城里做保洁时，遇到一件懒人的糗事。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我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她娓娓道来:"那天她正在为一家酒吧的外墙作保洁，突然，一辆120车子响着哨声，飞驶而来，稳稳地停在了酒吧门囗，白衣天使迅速跳下车，快步进入酒吧，但很快就摇着头出来了，酒吧里的气氛立即显得有些紧张了。

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又飞驶而来，一个急刹，停在了酒吧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警察，立即冲了进去，很快带出一个姑娘，说是带回去录口供。而这姑娘，她还认识呢。"

原来是上午大概九点钟， 一位中年男子来到洒吧，这几个月他常来，来了就找一个叫梅菊的小姐。

今天，他又来了，又要找梅菊，坐台小姐笑着问他:"你为什么总要找梅菊呢？她正在陪别的客人。我们这里有好多比梅菊还漂亮的小姐，可以再换一个吗？"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不，我就找梅菊小姐，她如果正忙着，那我就先等她一会儿。"

坐台小姐说:"你这位先生真有意思，放着好多漂亮小姐你不见，非要等梅菊，你就这么喜欢她？真拿你没办法。" 中年男子说:"喜欢谁不喜欢谁，并不是光看她漂亮，要谈得来才行。"说完，他果真就坐在大厅里，静静地等着。

那位坐台小姐或许不忍心看他就这么等着，就过去替他看看。

大约一支烟的光景，那个坐台小姐回来了，对他招招手，说:"跟我来吧。"

中年男子站起身，跟着坐台小姐来到—间雅致的包房，中年男子一眼看见梅菊坐在那里等他，他的脸上立刻露出开心的笑:"梅菊，我来大半天了，一直在等你。"

梅菊对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对他很职业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我正在忙，刚送走几个客人，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中年男子忙说:"没关系的，只要能等到和梅菊小姐见—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那位坐台小姐已悄悄退出房间，并随手将门带上了。

中年男子有点紧张，也许他自己也听到了"砰砰"地心跳声。

他从桌上拿起菜单，递给梅菊小姐说:"捡你喜欢吃的点，别管价钱。"

梅菊接过菜单，冲他一笑，她的笑无法遮掩一脸的疲倦和睡眠不足带来的憔悴。

她点燃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专注地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她拿笔的那只纤细的小手，一片片指甲上涂着银色的指甲油，亮闪闪的，像一弯弯好看的月儿牙。

中年男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她只顾看着手里的菜单，几乎没抬起眼好好看他，但中年男子好像并不在意梅菊对他的态度，看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梅菊，这一点连梅菊也早有觉察。 她越对他不冷不热，他越是穷追不舍，男女之间就是这样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中年男子又开口了:"我前几天连着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梅菊说:"我回乡下老家呆了几天，我的母亲病故了。"

中年男子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梅菊说:"几年前我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我有一个哥哥，对我不错，可嫂嫂不喜欢我，老是和我吵架。我本不想再来酒吧做陪酒小姐，只是田里的活太苦，做不来，能上哪儿去呢？想来想去，还是来这里混曰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菜单上划着，这个菜那个菜的乱划着，好像不把他兜里的钱掏光，她是不肯善罢干休的。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你还那么年轻，将来的路还很长，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

梅菊笑了，笑得有点悲苦:"我现在不是从家里闯到这里来了吗？"

中年男子有点急了，说:"你不适合在这里，真的不适合，请相信我说的话，我没骗你。"

梅菊小姐的眼睛仍在菜单上，好像根本没听他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点完菜了，便把菜单递给了他。

这时，他发现梅菊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好看的手镯，就说:"你的手镯真好看，是玉的吧？"

梅菊瞟了他一眼，从他走进这间包房起，她是第一次拿正眼看他。

她说:"不是玉的，假的，我们酒吧大厅里就卖玉的，那才是真的，是上等的好玉镯，几千多块呢，我可买不起。"

中年男子的神色突然有些激动:"你想要吗？"

梅菊也有点激动:"谁不想要呀？我做梦都想要呢!"

中年男子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梅菊的手上说:"拿去吧，你现在就可以去大厅买你喜欢的玉镯了，卡上余下的钱我也全送给你了。"

梅菊惊呆了，接过卡，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微笑、媚态和秋波来回应他的出手阔绰，好半天，她才想起来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中年男子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我愿意尽我所能，给你所喜欢的一切。"

梅菊笑了，这一次她笑得真好看，她说:"那我现在就去把玉镯买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其实梅菊怕他骗她，想现在就去试一下，看看这卡是不是真的，说实在的，她还没亲手拿过这种卡，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她刚要走，中年男子又喊住她说:"你等一下。"

梅菊说:"你想反悔？心疼了吧？"

中年男子没说话，匆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他把纸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梅菊的手上。

梅菊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不会白给她这张卡的，无非是鸿雁传情地把戏，约她出来在什么宾馆的哪个房间见面，放上一段音乐，来一杯香槟，搞出那么一段谈情说爱的氛围，最后就是在她身上占点便宜。和她玩这种把戏的人多着呢，她懒得看这张纸条，走出房间，没走几步，就顺手推开走廊里的窗子，伸手一扬，把那张纸条扔了出去，纸条就像一只小白蝴蝶，在空中飘呀飘，不知飘向了何方。

她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一边走着，一边在想着在买回手镯和他周旋的理由。

她不是轻易会答应他的一些非法要求的，但她又不想失去白白送上手的玉镯，她来这里就是要人给她送这送那，然后再绞尽脑汁想一些办法来应付他们，总之，是以最小地牺牲，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时，中年男子正一个人坐在包房里等梅菊小姐回来，他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他不能自制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忽然，他身子摇晃了一下，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一一生命终于心肌梗塞!

卡上的钱是他卖自己的肾挣来的，那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

现在，那张卡成了废卡，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不知道，刚才那位梅菊小姐就是他的私生女儿。

当然，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女儿把那张写有取款密码的纸条扔掉一样，女儿也永远不会想到他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听得有点迫不及待，竟急切地问:"你说这姑娘你认识，她家住哪儿？"

"这梅菊姑娘的家和我娘家是一个村的，我能不认识吗？"杨四嫂反问我说。

原来那姑娘的家就住在东村。就是前些年，长期在镇上卖小菜的老李头的女儿一一李梅菊。

"说起这梅菊姑娘啊，是可怜可悲又可恨!"杨四嫂愤愤地说。

原来她爹有轻度的小儿痳痹，走路时腿有点跛，她妈是异乡妹子。

据说是当年逃婚晕倒在村口，被李老头打救，患难见真情，俩不嫌弃，搭伴过起日子。

老李头以前结过婚，老婆在生小孩时难产走了!他自己拖着残疾的腿，含辛茹苦拉扯儿子过了五年。

老李头自从遇到梅菊妈，整天是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走路都带风!

村里人都为老李头捏了把汗，因为梅菊妈是个美人胚子，大家从没见她做过农活，村里人怕他驾驭不了，甚至有人劝他放弃。

而老李头却视梅菊妈为宝贝，尤其是梅菊的出生，他更是宠得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坏。

为了改善生活，他更是奋不顾身，拖着残疾的身体起早摸黑，像机器人一样忙里忙外，把所有农田和家务事全承包了。

他还每天凌晨三点钟就起床，然后骑上一辆脚蹬三轮，到城里蔬菜批发市场去批发一些蔬菜，再到小镇上来贩卖，每次从集市上赚了钱忙往家赶，还总不忘买些糖果麻花等零食讨母女俩的口福，馋得村里的小孩都流口水。

于是，也总有些别家的孩子看不惯，骂梅菊是"野种"，一群孩子也跟着起哄，把个梅菊气哭跑回家，爹妈也是相视无语。

是啊!一个老实爹，一个外来妈，谁都没底气为女儿出头讨公道!

如此这般，梅菊在村里或学校玩伴少了又少，无论老李头怎么劝说，她再也不愿去上学了。

就这样，十二岁豆蒄年华的梅菊，也出落得玲珑，却天天呆在家里，三点一线，看电视、睡觉，吃喝等。

再说老李头的儿子比梅菊大五岁，却格外懂事。他见自己父亲一天天衰老，为给父亲减轻负担，他十五岁初中未毕业，就辍学进城打工了。

而老李头仍一如既往地为这母女俩忙前忙后。

一天凌晨，天空却下着细雨，老李头本该不去批发市场，他想到女儿前几天耍赖似地嚷着要智能手机的场景，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推车出了门。

早上七点过，才有人发现老李头连人带车带菜摔倒在镇村公路边的水沟里，身体早已僵硬冰凉。

由于是镇村公路，没有监控设施，交警也没查岀个中原由!

老李头的儿子，得知消息后，匆匆从城里赶回来，与村里的好心人一起，草草地送走了老李头，随后离开了原本属于他的家，又到远方城市打工去了。

而这母女俩，平时游手好闲，吃好穿好习惯了。老李头一走，家里已钱尽粮绝，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自己又不愿干这苦累的农活，更不能适应这穷困潦倒的日子。

不到半年时间，梅菊妈身体就查出恶性肿瘤，而梅菊呢，没有留在母亲身边尽孝道，反而脚底抺油，溜进城里鬼混，干起了见不得光的三陪女郎!

而梅菊妈，在自己仅剩不多的日子，竟找到了二十年前她在酒吧认识的梅菊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