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些爱你

（题记：这源于一个少女心炸裂的梦，大约是因为最近作为一个劳苦的中年妇女太过用力，周公便赏了我这一个囫囵的幻境，醒来时怀里搂了一个小奶狗，吧嗒吧嗒着小嘴，仿佛也尝到了梦里的香。）

       明天要去的那个戏剧公园，是个主题乐园。园子里有两个剧场，一大一小。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去，可是我总是不能准确地找到这两个地点，偏偏那公园占地又很大，总有种望山跑死马的绝望感。

        我得了这门票倒是偶然。

        我的老友张小明给了我一张小剧场的演出票，有些神神秘秘地与我说：“你肯定会喜欢的，有李理参与演出。”有演出票就无需再购买门票了，我赚了老多。

        说起李理，是我有些欣赏的一个话剧演员。说是有些欣赏，因为我也不是经常看话剧。我在地方电视台的一个综艺节目上看到李理，觉得这个人总是笑眯眯的，也有些才华的样子。

      因为他在那一天的节目上，背了一首诗：“发生的一切有如，就像我们责备苹果。因为它可口，但还有别的危险。”里尔克的诗。有点意思。李理眼睛很大，很有神，我最喜欢那样神采飞扬的眸子，好像世界里没有阴霾。

        后来我又看了他一场话剧彩排。没有办法，在场的演员我都没有印象，于是我就全看着他了。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在公共的净手区域遇见了李理。我当时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指着他磕磕绊绊地说：“李理，李理……”他笑着对我点点头。我在他离去后才顾得上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又掏出粉盒补了补妆。旋即想起，我今天并没有化妆，因为起晚了。

        脸色那一团可疑的颜色是什么？

        我后来认识李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自己开的一个小手艺作坊，提供了一些手作课程。李理有一天陪着一个女孩子过来，报了一个布艺钱包的课。那女孩长得高挑精致。李理等她填资料的时候，在店里随意地看着。

        当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我随口问了一句：“先生要报一个皮革的手工课程吗？”

        李理开口了，声音是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后来我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欣赏他，于是他的一切都带了滤镜。他说：“你一个人教两个课程吗？”他的关注点真是有些不同。于是我抬起头，惊讶地指着他：“李理！”这是我又一次为他失态。不好意思。

        他笑起来：“好吧，我也报一个。”然后我就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

        皮革不好做，他来了几次都没完成一个手账本。我很高兴，有了得以和他套近乎的机会。但是李理做手工的时候很认真，除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几乎是全身投入地去完成。无奈他手艺真不行，做得慢慢吞吞。那女孩只来过一次，布艺钱包一节课就可以完成，她是自己来的，之后没有再报课了。

        我有一次问李理：“上次那位美女是你女朋友吗?”问得这样直接，以证明我心无旁骛。

        李理正拿着一块砂纸试图打磨，头没有抬：“不是，是我们话剧团里的女演员。”

        哦……我好像有些窃喜。

        他没有再说话。我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秃秃的，有些粗糙。

        这样好几次。我每次约课都如临大敌，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就不停地看手机，有时又故意把手机放在抽屉里不看，仿佛这样就可以忽视掉他不回我微信的尴尬。

        其实我很想他马上回复我。最好能有语音，这样我就能开心大半天。

        他在缝线的那一次课上问我：“你这样的生意能维持吗？”

        我说：“到了假期就会有很多小孩子来做纸黏土。平常也有些文艺女青年过来做口金包。”

        他笑了一下：“我下次也学做纸黏土。”

        我很高兴，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可以又过来几次了。

        我跟他说起我看过他参加的一期节目，他会背里尔克，好厉害。李理说谢谢，然后就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看我。我说：“你累了就歇歇，挺伤眼睛的。”他说：“难怪你眼镜那么厚。”我托了托眼镜架，不置可否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我倒是觉得女孩子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很可爱。”他突然抬手，将落在我鼻尖的碎发轻轻撩开。唬我一跳，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却已经收回了手，认真地拿起个剪子，边修建皮子边同我谈天了。

        我拿到张小明的演出票的时候，李理的皮革手账本已经完成了。我问他：“你要不要报纸黏土？或者再做一个钥匙包？”他轻轻地摇摇头，带着歉意对我说：“很抱歉……我最近有工作安排。虽然不是主角，但也是要认真对待的。”他的眼睛里有浓浓的愧疚，我还隐隐觉得他有些不舍，但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毕竟我有点肯定的是，我有些喜欢他在我店里的感觉。我都想把别的人赶走，好让时间把他努力做手作的样子凝成一块琥珀。

        我告诉他：“李先生，我明天可以去看你的演出。”

        他一脸欣喜，又突然正色到：“你为什么总叫我李先生，我也不是很老，也不是很绅士。”

        我有些尴尬：“呃……那便叫你李大哥？”

        李理哈哈地笑起来，又敛声：“李理，叫我李理就好了。”他这样说我其实有些失落，究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店铺老板娘而已，同别人，于他，并无不同。他又郑重告诉我：“我的名字是木子李，理想的理。正式读的话两个字并不相同。”我点点头，对他的许多事情，我又怎可能不了然于心。特意说这些，也是见外。

        “你明天过来别走错了地方，我在小剧场演出的。”李理叮嘱道，“给我发个微信，我可以给你指路。”

        我第二天没开店门，打扮了一下就出门去了。我脑子里想的是那一条路，走啊走的，却走到了一个有悉尼歌剧院缩小版外观的，大剧场去了。那检票的人见了，漫不经心地把票丢回给我：“走错了，开场了，你可能赶不及了。”我着急了，看了看时间，真的是已经快要到了。刚才在来的路上堵车了，不然我一定可以预留找地方的时间。我急得要命。

        我给李理发了条微信：“我走错路了，我尽力准时到。”他没有回复，他应该在做开场的准备。

        我按照地图和检票员的指引，朝右边拐去。检票员大叔说，拐右，穿过一片花地，走过有竹子林的凉亭，左转就到。没有东南西北，我觉得我很有信心赶到。天气有些热，妆都有些融化了，我准备进场之后在黑暗中补补粉。因为我的位子在第一排，李理肯定能看到我，我想漂亮点。

        然而我走了好一阵，找到了凉亭，里头有个带着孩子的妈妈，我走上前特意又问了问。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却在我走了一阵之后，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平房一样的小剧场。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开场了。那个话剧并不长，大概就一个小时左右。我觉得我耗不起。于是我又发了微信过去：“李理，我还是没找到，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当然没时间回，他已经上场了。

        我走了一阵子，和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聊了一阵。我心里更急了。演出似乎已经开始了一半。我起初是计划去给李理献花，顺便说点什么的。

        我拿出了手机，忽然心里有点不开心，就是有点想哭。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迟到了，对不起。”想了一下，又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继续打下一行字：“我因为爱你，我真的很想赶过去看完全场演出。”我写的什么？我已经按了发送？我没有留意到“正在输入……”那样的字样出现在聊天界面。我突然想把刚才发的文字删掉，简直就是有逻辑上的毛病的一句话。我其实就想说我迟到了；我想说我爱你，这样的字样。表白而已，为什么我那么紧张，紧张得都难过了。

        我在外头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小剧场。彼时演出已经开始了半小时。我又不想进去了。我在小剧场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思考了一下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手里的一捧花有些蔫了，毕竟天气有些不理想，我的心情也是。我在气恼自己什么？是找不到路，还是我说了本不该这样随意说出的话？我有些心疼得想要抱紧自己。

        我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去。忽然有人在后面叫我，我回头，看见化了妆的李理。他一脸焦急：“我要演出，我肯定没法总盯着手机。”他停了停，也就是片刻而已：“可是我真的一直在看手机，你怎么不看了？”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他又几步跨过来，拽住我的手，直接就伸开手掌与我的五指相扣：“我不用上场了，但是马上要谢幕了，我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你快进来。”他的手心暖暖的，暖得我的心跳得飞快。我跟着踉跄了几步，李理连忙扶住我的腰，然后悄悄地引我到前排空位坐下，随后忽然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就走了，也没有回头，仿佛……他有些害羞？

        我这才想起我的手机，忙掏出来，见他上面的确是回了我一句：“嗯，我好像也是有些爱你”其实都没有标点的，仿佛很急的模样。我抬头，看见最后一幕，女主角在上面巧笑：“我叫明茗，茗茶的茗，我让你叫我茗茗，是茗字连读，和连名带姓地叫是不同的。”我忽然就想起了李理说的那一句话，原来他让我叫他“理理”，很亲昵的那一种。

        李理出来谢幕的时候，总特意多望了我许多眼，我看见他抬起头的侧颜，鼻梁很挺，很好看。主要是他光滑的脖颈上的喉结，总会因唤我而轻轻地颤动。他回到后台后，来不及卸妆，就大步跑出来，走到我身边，却克制地低声在我耳边说：“你等等我，等等，我多怕你不来。”那耳语，倒叫我从耳根一直痒到心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