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是朵云
工作多年，终于兜兜转转还是选择去做个手艺人。
为什么呢？
也许是听到有个人说：
“你不厌其烦的地方，就是你的天分所在。
什么东西持续满足你，什么东西永远让你不爽，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能在博物馆隔着玻璃橱窗盯着曾侯乙尊盘看上半个小时都不腻味，我能写一晚上的字儿铺满整面墙第二天依旧神清气爽去上班，我能抱着砖头厚的陶瓷史一看一天，我摸着宣纸的纹路心里会特别温柔。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小时候拧着劲儿，梗着脖子，就是要和家里人对着干。大人说往西，偏要往东。大学远走高飞，以为自己真能替自己做主了，其实报的专业还是受我爸的一本旧书的影响。
工作了，不甘心在实验室继续穿个大褂搬砖，往上海北京扎，哪儿热闹去哪儿凑。
毕业第一年，平均一周工作80个小时以上，打了鸡血一样满怀好奇地看着这个异常缤纷的商业世界。再后来，自己创业，整颗心都扔了进去。
创业是场修行。道行不够，整个人变得异常尖刻、焦虑。
特意去找了佛经看，还学着正念、静坐，没用。心里像壶一直沸着的水，喝不进嘴里，解不了渴。
我不太喜欢自己的这种状态，踩了刹车。
脚是定住了，可是一颗心还刹不住地往前。跑太久了，猛地定住，还有惯性。
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感觉自己失明了。
一个人在家闷了三个月，整个人还是失魂落魄的。
直到有一天，去看我爸。我坐在他跟前，看他补一张老画。看他悠悠然，对着一个小窟窿修修补补，看着看着就突然忘记了时间。眼里全是他一下一下摩搓纸张的动作，耳朵里好像还听到了蚕吃桑叶的声音。
他就一个人，一把刀，一小片纸，斯条慢理地做了一个下午。我也跟着坐了一个下午。完全忘了时间。
一直以来，我的手机里有好几个闹钟，提醒我定点要去做什么。手环上，也有定时备忘。做事的时候，还会设上番茄钟，保证自己对时间又足够的掌控力。我焦虑时间不够用，越控制，越焦虑。
然而那一天下午，我感觉到了久违的内心平静。
我突然异常地羡慕他，羡慕他“眼里只有这一件事儿的”纯粹，羡慕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静气，羡慕他丝毫不受时间束缚的自由。
再后来，我去看《我在故宫修文物》，在那些修复师的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看到钟表修复师王津，在人群外欣慰又失落得看着自己修复了多年展出的文物，隐去一身功与名，站在灯火阑珊处，静静微笑。
我好像看到了一束薪火，在黑夜里孤独闪烁，一束烧尽，一束接续，绵延不熄。
我去看老爸的师傅，八十多了，还在做生活，老花眼镜摘下来，眼神异常凌厉，说起画的时候，满眼里又都是笑意。
然后，我心里，就“咔哒”有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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