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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一场海拔三千七百米的心动

拉萨:一场海拔三千七百米的心动

作者: 既禾 | 来源:发表于2016-06-29 11:28 被阅读778次

    (一)

    路过无数个茶馆招牌,穿过无数个藏式小巷,我一度迷惑陈枭到底要带我去哪喝茶,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最终钻进了这家不起眼却让我格外亲切的小茶馆。

    时隔多年,这里的风格还是没变,不挂招牌,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屋子里昏昏暗暗却一尘不染,门口偶尔走过两只慵懒的狗……只是,是何时起呢,那排木阶开始吱吱扭扭地响,那个曾经爱上内地来的流浪歌手的漂亮老板娘怀里抱起了娃娃。

    “这是我最喜欢的茶馆,不敞亮,却有足够的历史味。”见我望着远处出神,陈枭以为是好奇,便自顾自地为我介绍,“老板和老板娘曾经的爱情故事,很传奇的唔。”

    我看着陈枭,波澜不惊的双眸中游弋着点点星光,平日里淡漠疏离的他,表情里满是柔情和认真。但他并不知道,这方小小的天台,曾经盛放了我多少个假日的午后啊。我微微地笑着。

    “其实,就算天黑都不害怕的野马,总有一天也会回家。”

    我被陈枭突然而来的深情吓了一跳,他仓促地掩藏起眼底闪烁的星点,略显尴尬地打岔道:“喝什么?”

    “酥油茶。”我答。

    “内地过来旅游的姑娘都喜欢甜茶而喝不惯酥油茶,你倒偏偏喜欢。”他说。

    “当年第一次进藏有些高反,爸爸就煮酥油茶给我喝。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而我,恰恰是个极其依赖于习惯的人。

    “当年?”陈枭惊讶。

    “对啊,真快。”记忆老电影一样,带着时光的斑点在脑海里闪回——

    爸爸做地质地矿工作,比起那个高大上的“工程师”称谓,他更喜欢我叫他“大自然的搬运工”。青藏铁路建设的尾声,他被调进藏地工作,妈妈带着刚刚小学五年级的我也跟着他迁徙了过来。那时,我白天在一小和藏族的小孩一起学些知识,晚上妈妈陪着我看内地带来的课本给我讲藏族的故事,节假日就钻进这家茶馆,眺望着热闹的八廓街等爸爸回家。

    “难怪。”陈枭说。

    我并没有讲给他我曾经的经历,也不知道他“难怪”的是什么,但我没有问,藏地的阳光直直地照着,整个拉萨的韵律却不似这阳光炽烈,只像温和清旷的大海,让人不自禁地舒展四肢融入它,多说句话都是浪费。

    “我爱拉萨很深。你信吗?”许久后,我问陈枭。

    (二)

    遇见陈枭,是在我日思夜想的大昭寺。

    抵达拉萨的当天,我找到了那家“拉漂”们口口相传的小书店,不过书店老板不知所在,我便直接上了二楼,在预定的青旅放下行李,顾不得二十多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抬腿就迈进了八廓街,迈向了大昭寺。

    如今回到这座城,就像回家般轻车熟路又顺理成章。

    都还是老样子,平顶的白色楼房鳞次栉比,黑框门窗上装饰着素雅的短皱帘,五彩经幡飘飞楼顶,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发呆一天。我想,如果把布宫比作纤尘不染的神祇,八廓街一定就是世俗烟火中的老者,穿行在衣食住行中,忙碌在柴米油盐里,心里却似乎装着万卷经书,在尘世中凝神,博大质朴接地气,又自带超脱。

    大昭寺也丝毫没变,金黄的寺顶和大红的围墙,金黄的佛像与大红的帷布,一片艳丽中尽显威仪。我不禁五体投地,双手前伸,磕了个长头。我不信宗教,但我爱拉萨。

    大概,也只有在这座城,大红大黄不会显得俗气,反而是一种炽烈与博大;只有在这座城,匍匐在地不会引来异样的眼光,反而是一种极尽虔诚而震慑人心的力量。

    我再一次来到了大昭寺,却没料到比起几年前,这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祖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穿着不同的衣服,操着不同的方言,蜂拥在小小的宫殿。空气拥塞得让人窒息,我忙不迭地逃到了寺顶平台,遥望着远处的布宫,舒了口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枭,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当时他就坐在金顶的角落,盘着腿,伸出手指,隔着空气,缓缓描摹着眼前金顶斗拱和碉楼雕梁的轮廓,神情肃穆,与旁边疯狂自拍和殿宇中走马观花的游客格格不入。

    我看着他纤长的手指,一时有种情不自禁的感动。

    许是被人凝视得莫名其妙,他微微扬起头看向我,只是,眼神中没有愠怒也没有疑惑,而像大昭寺缭绕的香火,平静,舒缓,浅淡得风一吹就散。

    他起身,我转身,各自离开。未寒暄,未搭讪,美好的风景谁忍心写下“到此一游”呢。

    那晚,我都记不清自己绕着八廓街转了几个圈,直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住处。青旅楼下的书店点起了暧昧的黄色灯光,见到了它的老板,手执毛笔,案上放着一本大大的《九成宫碑》,抬眸看我,有香火一样波澜不惊的双眼。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再次的相遇。莫名其妙的缘分,比突发的灾难还让人惊然。

    “陈枭。”

    “陆既禾。”

    省去了所有繁琐而多余的文字,简单到极致的自我介绍。有白天的两面之缘,再相逢本该讶然欣然,可是在那双眼睛面前,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淡去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笔入砚中,继续埋首临帖,我观览着贴在墙壁上的火车票明信片,与架子上的书。

    这里的书很特别,不多,不全,要么是经典老书,要么小众冷门,在书架的角落,有一层放着的几本书是同一个作者,旁边的一叠厚厚的杂志,翻开来也都能找到那个作者的文章,署名,枭。

    我后知后觉地回过头:“陈枭,哪个枭?”

    “就是你手上的那个‘枭’。”

    “哦。”

    我曾在很多的杂志上看到过那个叫“枭”的作者的专栏,他在一篇文章写道,他打着毕业旅行的名义逃出了父母的庇护,在每一座喜欢的城市开一家小店,短暂停留继续向前。记得那个时候,我对动荡不安的执著,男友对盛世安稳的追求,一度让我们陷入争执以及冷战。所以,我写信给那个叫“枭”的作者,无头苍蝇般问他旅行的意义。我没想到已经小有名气的他回复了我,一手漂亮的小隶。他说,或许有时候,柴米油盐和人情世故,会变成岁月寄给你的必须签收的礼物。不过,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那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后,他誊了一句北岛的诗: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

    世界可真小。

    “怎么?有读过?”陈枭见我出神,淡淡问道,眼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我知道,有些伤口只适合自己在暗夜里舔舐,每一次展示给别人,都是一次撕裂;每一次试图缝补,都要承受有一次穿刺的痛。所以,与往事相关的往事,暗自咀嚼便好。

    “没有。”我义正辞严。

    (三)

    第二天下楼时,陈枭正伏案往明信片上写字。有香火一样双眸的大男孩,漂亮的毛笔小隶,墨香和奶茶香缠绵在一起,有种美不胜收的温情。

    “在干吗?”向来在与人交流上笨手笨脚的我明知故问。

    “帮青旅老板的忙。”他抬头,言语温和,“还差十几张,帮我一起吧。”

    他递给我一支钢笔,我戏谑地“哼”了一声,拿起了他放在一旁的毛笔,暗想,好歹是练过几年小楷的。只是,提起笔,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要写什么,最后把自己个性签名的句子搬了上去。

    ——世界这么大,总有人陪我喝酒骑马浪迹天涯。

    这是我和前男友分手后再也没换过的个性签名。写完,我苦苦地笑了。

    一旁的陈枭悄无声息地递给我一张邮票,依旧声音清浅:寄出去吧。

    “寄出去?呵呵,他会让垃圾桶代他签收的。”我笑。

    “寄给你自己,回去收到之后,也就该翻篇儿了。”他认真地说。

    我愣了许久,或许是该翻篇了吧。然后木讷地掏出钱来递给陈枭:“那算我买下咯。”

    我执意付款,陈枭执意不收:“我现在没有零钱找给你。”

    最后,他拗不过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大叠捆得整整齐齐的一角钱,然后递给我说:“那把这个给你好了。”我接过那那叠带着他手掌余温的整齐的毛票上,记忆又像历经了时光穿梭——

    从前在拉萨生活的时候,爸爸每次都会把超市找回的零钱收集起来,隔段时间就会给我一叠毛票,那时候他告诉我说,乐善好施是藏民的传统价值观,遇见磕长头的人、乞讨的人,就上前递上一张毛子,以示供养,以敬佛法。那些年,我每次出门都会在小口袋里装上它们,给乞丐的是毛子,放在神庙的也是毛子,嘴里嘟囔着爸爸教给我的“一毛一块都是善缘”,双手递上去,心里格外踏实。离开拉萨的日子里,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要是在别的城市,给乞丐或是放到景区一毛钱会是什么情景。这也是我始终对藏文化有着几年如一日的热忱的原因之一。

    我看着手中的一叠毛票,想象着陈枭一张一张收集起它们的样子,心底蓦然有种激荡的暖意。

    那天下午,我和陈枭一起出门。

    “你去哪?”我问。

    “随便走走。”他答。

    “不锁门么?书们怎么办。”我问。

    “这儿是拉萨。”他看着我浅笑,像拉萨河边的浮柳。

    是啊,这里是拉萨。每个人都在认真地生活认真地爱,谁会因为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物质来玷污了心底的那份澄澈呢。

    我们一起上了公交,一起在拉百站下了车,我向北去布达拉宫,他向西不明行踪。

    从布宫出来吃过饭,已经是下午,我游荡到布宫广场,竟然意外地发现陈枭正坐在那里喂鸽子。我也买了几袋玉米粒坐了过去,他抬头笑笑,没说话。

    在冗长的沉默中,蓦地想起了梅特林克的一句话:沉默的性质揭示了一个人的灵魂的性质,在不能共享沉默的两个人之间,任何言辞都无法使他们的灵魂发生沟通。而前男友对我忽然而至的沉默的评价是:喜怒无常。

    或许,这便是我们分道的原因吧。

    藏地的风淡淡地吹过,带着这里固有的纯净。我的心就像浸在温润海水,又真实地向下沉,对这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着实加深了一分。

    想着想着,有些失神。小袋子里的玉米粒不小心洒了一地,见惯了游客不太怕人的鸽子们试探着围了过来。

    “还放不下吗?”声音清浅。

    “哈哈哈早就不记得了。”我一愣,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那一瞬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是如何洞悉了自己的心事。

    “可是我还没有说是谁啊。”他狡黠一笑,却意味深长。

    我哭了。

    却不仅仅为往事。

    (四)

    假期接近尾声的时候,便愈发地留恋这里,于是临时决定了一场“公交之行”,再好好打量打量这座已经种进我生命的城。

    “去哪?”

    “公交。”

    “等我。”

    “好。”

    住在青旅的这些日子,老板娘每晚都会组织大家一起活动,因为都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我和陈枭无形中形成了坚固的战斗情谊,渐渐的也便熟悉了。似乎一起出行,也是再自然不过的相约。

    那个清晨,我们一起踏上了第一班公交。当凹面的玻璃车窗把橘黄色的路灯拉成弧线,当窗上的灰尘让灯光变得模糊而温情,我竟然稀里糊涂地被这景色感动了,然后稀里糊涂地晕车了。

    我们坐在公交的最后,我晕晕乎乎地把窗子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闭上眼,想是缓和一下。

    “下车走走?”陈枭看出了我的不适。

    “不。”大概他也看到了我的固执。

    公交的发动机就在我身旁窗子的下面,每次车子重新启动,就会有一阵热风缱绻着汽油味从窗子飘进来,我闭着眼趴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忍不住伸手掩了掩口鼻,却懒得起身换一个座位。

    不过,这股热浪只出现了一两次。是陈枭。

    他把手从我的身后搭在了车窗上,每次车子启动前,他都悄然把窗子关上,当车正常行驶,再打开缝隙让风进来减轻我的晕车。

    因为头晕恶心,我没有力气起身表示感谢,但即便趴在那里,我依然清楚地感受到,在那班二十多站的公交上,车停了几次,他关了几次窗。

    我继续装作睡着的样子,但那一刻,胃里在翻腾,心里也在翻腾。所有讳莫如深的情绪泛滥,刹那成不系之舟。

    那天中午我们结束了这次被晕车毁掉的出行,临下车,他说,有时候,或许并不是有多非他不可,而是你已经适应了他的好与不好,而且不愿再去了解一个新的人,去重新接受你不喜欢的地方。

    一语中的。

    我转头问陈枭:“你怎么知道?”

    “几年的专栏,可不是白写的。”他玩笑到,随即严肃了起来,“其实,从前我也是这样。不过,”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我——

    “后来遇见了你。”

    藏地的海拔很高,所以氧气很稀薄。在这里,随意地跑跑跳跳,就会呼吸不畅,“怦然心动”。这次是怎么了,明明没有跑也没有跳,心却砰砰乱跳。

    完蛋了。

    我“嗖”地站起身准备落荒而逃,结果该死的低血糖让我眼前一片黑,不得已走两步又蹲在了地上。

    我听见他在身后说话,声音依旧清浅,却掷地有声——

    你明明早就明白旅行对你的意义,当初何必让你那很丑的字跋山涉水来问我。

    给我发邮件发私信的读者有很多,但用毛笔写信的只有“既禾”一个。

    那天晚上,无聊刷手机的我发现,很久没有更新博客的陈枭竟然新写了一篇小短文,我在这里看过他记录曾经的旅行,旁观过他轻描淡写地提及过“旧爱”,也心悦诚服地拜读过无数篇专栏文章,但这一篇,是我唯一删掉了访问足迹的。

    他写: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在课堂上写作文,我的作文马上写完的时候,老师说,你的字太潦草。然后撕掉让我重写。那一刻,我虽然记得开头和内容,但我再也不想写了,因为那篇文章花了我太多的精力,就差一个结尾,却要从头来过。后来啊,我觉得我的字永远都是潦草的,所以我再也不肯写作文。可是有一天,几个漂亮的小楷走进了我的世界,那么精致,那么接近我的灵魂,我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把那篇文章工整地重写呢,结尾一定很棒吧。

    小短文就这么唐突地结尾了,但在博客的最下面,更唐突地写了几行小一号的字:你相信爱吗?

    删掉访问痕迹后,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拉萨那片清唱般的夜空自言自语:我何尝不相信爱,只是,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拥有它啊。

    (五)

    临行的那天,如我所料,陈枭安静地坐在楼梯旁。

    “写两句话吧,留个纪念。”他的双眸依旧像大昭寺的烟火,清清浅浅,萦萦绕绕,仿佛所有的情绪,风一吹就散。

    他递给我一大叠的明信片让我挑,每一张都是他自己拍摄的照片做成的。没有高大恢宏的建筑,也没有色彩纷呈的热闹,只是澄澈的湖,可爱的狗,静默的幡,美好的风马,老旧的转经筒……那一刻,我有些暗喜地觉得,我们区别于众人,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独特的拉萨。

    和相遇那次一样,我们埋首在那家小小的书屋,我的小楷,他的小隶,彼此无言地交换,像终结了一场长梦,梦醒后,该彬彬有礼地告别了吧。

    我回头看着这家与众不同的小书屋,一种不舍竟然刹那喷薄。

    “几点的火车?一起吃个饭还来得及吧。”陈枭轻声说,像是洞悉了我的心事。

    “好,玛吉阿米吧。”我看着眼前的少年,吐出简单的几个字,却像说出一个秘密般忽然脸红了。

    小餐厅玛吉阿米如今名扬四海,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了我垂涎已久的食物,我们静默在聒噪的人群中,桌子上的两份八宝沙拉像沧海横绝着,两个人各成彼岸。

    记得从前在拉萨生活的那些年,我从妈妈的睡前故事中听到了仓央嘉措的故事,不懂情爱的年龄,却也被那些温情感动,甚至可以随口背上几句并不完全懂得的情诗。得知玛吉阿米就是仓央嘉措情人的名字、而这座黄色的小楼就是他们幽会地的时候,我好奇地跑去了这家漂亮的小店,并自此爱上了那里的八宝沙拉。那时候,青藏铁路还没有开通,拉萨的旅客也并不像如今这般蜂拥,我不需要排队就可以买到好吃的酸奶沙拉,然后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走过的行人。我喜欢拉萨,喜欢玛吉阿米,喜欢磕长头的朝拜者,喜欢每一个在这里精致地活着的人。

    几年之后,我开始不断地远行,不断地离开,见过了很多城市的人,才忽然了然,拉萨于我那份偌大的吸引,不过是那份种植在拉萨人骨子里的一鼎一镬的鸿蒙共度以及一蔬一菜的天长地久,那份内容微小但却不失其隽永的美。从那时起,我对人生一切可爱的细枝末节多了一分极其炽烈的执迷。

    记得离开拉萨的那年,我13岁,对“爱”依旧近乎一无所知,但我在最后一次离开玛吉阿米的时候,还是在留言簿上笨拙地写下了:如果有一天爱上一个人,一定和他来吃八宝沙拉。

    想起往事,自己竟然一惊。爱上了吗?或许仅仅是心动?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情绪你不说,我的秘密我不讲,吃完这份沙拉,就做完一个年少时的梦。

    这里是拉萨,这里海拔很高,每个人从平原而来的人都会格外小心翼翼。

    这里有成长,这里青春薄凉,被爱刺伤的人不敢把萍水相逢当命中注定。

    (六)

    火车票上的时间就像冷冰冰的判决书,宣判着一场说不清情绪的离别。我假装轻松地撇下一句“走啦”上了公交,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顺风”,但眼底依旧含笑,像大昭寺缭绕的香火,平静,舒缓,浅淡得风一吹就散。

    公交上,我又坐在了发动机上面的位置,汽车启动,依然一阵带着汽油味的热气迎面扑来,这次没有人把手从我的身后伸去关窗。手指有些颤抖,我从背包里翻出了刚刚陈枭写给我的明信片,本想给自己一个潇洒告别的理由,却一刹那被窗口钻进来的热浪呛得泪流满面——

    “你觉得感情不靠谱,我就靠谱给你看;你觉得我们离得很远,我就走到你身边;就算有一天你厌倦了漂泊,我也会变成不再垂涎自由的鸟,在你的笼子里陪着你衰老。”

    (七)

    拉萨,是一座充满了蛊惑的城市,很多人在未曾亲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一定会去拉萨的,并在离开时清楚的了然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我也一样。或许,我下次归来的理由,是拉萨,更是一场海拔三千七百米的心动。

    其实,在感情上,我们永远都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你会等我的吧,当你看到那句我曾无数次写进我的小说中的话——

    “给我一个漂泊落拓的长梦,我做你风尘仆仆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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