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过中旬,酷热逐渐来临,看着道路旁的工人在不停地忙碌,思绪也不禁跟着他们的身影随处定格。
人的体温是三十几度,但在这火辣的太阳炙烤下,他们的皮温应该早已烈烫,这是对他们身体的一种考验。但为了生存,为了糊口,他们也只有这样习惯着麻木。
生活的驱使,他们要的是面包,也只有要面包。
每当看到他们在耸立的高楼上敲打着钢筋,堆砌着混泥土,心里都会有莫名的感慨,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感慨啥,可能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吧。
高考毕业那年,正值酷暑的六月,当时的自己在家没什么事做,便一股热血的要去找钱,苦于没有途径就一直在家闲置着。刚好听说了一个好朋友要去工地,就和他一起背上了行包去了,想着只要可以出去,干啥都行。
为了能够进入工地,工头问我年纪的时候自己多报了一岁,那个时候还没十八岁,向工地负责人说我已经成年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长得比较着急的原因吧,那个负责人也没多想就把我留下了。当时心里的那个开心劲,觉得自己会大干一番事业,认为工地是我人生开端的地方。
后来证明,这确实是我人生开端的地方,不过是心里认知上的开端,更深刻的认识了不同阶级的生活方式。至于找大钱嘛,这个就不说了,尴尬。
以前只知道农民的劳作方式,那个时候接触了工人的工作方式,知道了所谓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的含义,让我有了更多理解和尊重。
进入工地的第一天就开始干活,工头交给我的就是让我做小工,做杂活,干苦力,而自己当时也只有做这个,没有熟悉环境,也没有培训,工地上培训什么,埋头干就对了。
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并没有觉得有新人来而感到新奇停下手中的活,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去玩的,是城里的孩子去体验生活,连工头都没指望我们会做多久。
后来我们确实没做多久,原因却不是因为我们是城里的孩子,更不是因为只是去体验什么生活。
当时去的工地是那种边坡工程,一座山因为被挖掘了半边,剩下的怕它倒塌所以用钢筋加混泥土打进几十米去固定。
这里就不多赘述关于这个工程了,不然说多了一些朋友也不知道那是个啥,就简单理解成我们是在半山腰上做工就可以了。
在第一天做完后自己就开始后悔了,仅仅一天的时间,我的那个同学颈上就脱了一层皮,我因为从小在河里长大,耐晒,所以没有他那么严重,但都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作,心想着还不如在家放牛来得自在。
在第二天开始真正上山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折磨,前一天都还只是在下面打杂,而第二天就要和他们一起爬上山递材料。
十多米的钢筋,每次上去我都是咬着牙拖着上去,年纪和身体的不协调就只有用这笨拙的办法。
现在这些所谓的思考,所谓心里的理想,换做在那个时候是一文不值的,在身体承受着极限去逼迫自己完成那些简单的苦活的时候,哪会想什么远方。
唯一的念头只有多拉一点上去就可以早点收工休息,可以躺在那硬木板上死死的睡去,可以早点结束这周而复始的一天。
最美好的事,不过就是在我每天饱受身体煎熬后可以狂吃一顿,可以狂睡一觉的时候。
一个人当他耗尽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后,哪会还有终饱思淫欲的念头。先想到的是怎么活着才最重要。当他开始过得舒适了,那么也就开始了有其他想法。
两天的时间已经把我当初的想法磨得一丝无尽,有时想着要去偷一下懒的时候却看到他们一直默不作声的干着活,使着劲,自己也就打消了这丢人的想法,可能是自己觉得大话说了,牛也吹了,怎么也要坚持做下去。
就像此刻,我真的不想敲打键盘写下去,但还是一直继续着,一幕是身体的挑战,一幕是精神的煅烧,多么相似。
记得有次让我印象很深的是,看到他们在半山上随意变化着位置,到处跳跃着拿材料的情景,每看一次我都心跳一次。
除了惊讶之余我在想,这些那么连贯的动作是要经过多久的时间才会如此熟练,才会显得那么很平常。
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生命吗,肯定不是的,是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把脑袋放在腰上的生活,这是后来一个大哥给我说的。
对于我们来说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太阳下山的时候,那样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天的苦力。
即使留下一身的汗渍,但也觉得无比快乐,一天中有开始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去想明天会是什么样,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挺好。
那个时候晚上睡觉已经对蚊子免疫了,以前因为自己血型的原因,很招文字咬,在去之前甚至还担心自己不能睡好。
结果证明,当我干了一天和他们相比起来虽不算的累的情况下,已经可以到头就睡着。哪里有蚊子,只有周公,应该是周公都叫不醒我,只知道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亮。
在第三天的时候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顶着太阳,撸着袖子,举起钢筋和他们上上下下,反倒是在这样什么都不想的情况下,时间过得很快,最后收工的时候竟然出奇的早,我第一次和他们在工地棚下聊天。
似乎是为了这难得的一天,不知道谁突然从工棚里翻出一本成人书,问是谁买的,没有一个承认,书都已经翻得起毛。
虽然没有人承认但大家都在相互不好意思的争抢着。我也凑过去说,“给我看看嘛,我看看经典不,” 他们一致说,“你那么小,不能看这些东西,” 当时我急了说,“谁说我小了,我的很大好不,还量过的,哈哈,“ 这话让全部人都笑了,而这一天的辛苦就在这难得的欢笑中度过。
很多时候他们的生活在枯燥乏味下也有苦中作乐的时候,什么都是相对的,没有完全的苦与乐。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为了生活能够有个事情做着就已经很好了。
记得有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一个大哥要拍张照片传回去给他家里,找到了我帮忙,他还特意进去换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下面是泥巴的裤子,上面是干净的衬衣,说是将就下。
我拿着手机为他拍的时候,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了拘谨,好像拍照摆一个姿势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也不是他们该享有的权利。而这简单的一张照片仅仅是为了满足家里的一个小小期待。
在拍完后他看到手机拍出来的自己,咧开嘴角笑了,一种很简单的笑,但这个笑也让我现在回想起来依旧难受。
后来我们在那里做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在离开的前一天,他们还特意弄了好吃的为我们送行,在酒劲下,我知道了他们每个人的不易。
年纪最大的要存钱为他儿子买房,其余的都是为了家庭的生活而在这里每天的坚持着。甚至有一对夫妻,他们已经来这里快一年了,家里的孩子父母在带。
当时很想问他们一句你们想你们的孩子吗,但还是忍住了,因为这本就是个很傻的问题,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答案,再去问,还有什么意义。理解他们就够了,不说不问或许是最好的理解方式。
那晚是自己第一次在工地上失眠,一直都知道底层下的他们不易,甚至是一种自己从小在家做农活都不曾觉得的辛苦,那晚我重新认识了很多问题。
所有你看不上觉得没有价值的劳动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为了活着而已。这让我想起了陈丹青先生的一句话,中国人最大的信仰就是去他妈的信仰,努力活着最重要。
在离开的那天,有个大哥送我们上车,还硬塞了一百块钱给我,当手里捏着这一百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在车启动后我没有回头告别,因为我知道和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再见。
这一百,自己放在了家里,至今没用,一直放在我的相册里。
今天的更文是用时间最久的一次,经历太多,回忆也如此,轮廓太大,思绪的道口被撕裂就很难拉住。
就像潮水一般,开始了就很难收,反复看了又改,最终写完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想长篇累牍的说着些什么,留下点给看的朋友们想象吧,也给自己留点回忆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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