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欺骗

（一）

对于我而言，最早“被欺骗”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三岁以前。

小时候很粘妈妈，基本上形影不离，有一回，妈妈要和她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把我交给了爸爸。

走之前我一直哭，紧紧抓着我妈妈的手不放，不愿意去到爸爸的怀抱。

也许是因为电影开场时间的渐渐接近，妈妈不能脱身，所以她告诉我，她去对楼邻居家，去找萍阿姨，二十分钟就会回来。

我相信了，目送着妈妈到背影消失。然后才被爸爸牵着回家，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墙上的钟，倒数着时间。

五分钟。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十分钟。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吗？

十五分钟。爸爸，妈妈是不是快回来了？

二十分钟。爸爸，妈妈呢？

眼泪在眼眶打转，没忍住，就哭了一会儿。

爸爸，你带我去对楼找妈妈好吗？

拗不过我，爸爸带我到了对楼。

你自己上去找妈妈？

不，我不敢。

我就一直在楼梯口张望，时不时抬头，寻找黑黑夜空里亮着的小格子，在猜想，妈妈会从哪里下来？

我不记得我等了多久，后来好像趴在我爸爸肩膀，含着眼泪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察觉到妈妈回来，从爸爸怀抱里接过我。

（二）

第二天醒来，我问妈妈昨晚去哪里？

妈妈说，怕我吵闹不让她离开，她向我撒了一个慌。

那是我第一次被欺骗，虽然小，但我对“欺骗”这一情感有所察觉了。

我知道我后来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但没有人知道我会因为这件事情哭了好久。

为什么觉得我知道实情之后一定会吵闹？

为什么明明知道妈妈不在对楼还要带怕黑的我去寻找？

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一个懂事的小孩？

这件事情我一直记着特别久，十岁之后的某一天，我和妈妈说起过这件事。

妈妈特别惊讶，她说，你竟然可以记得那么小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她说，也不算是骗吧。

她说，我不知道你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记得那么清晰，那妈妈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三）

母女、父女关系，是我最早接触的亲密关系。也许是因为足够信任，所以当那种信任有一天突然崩塌的时候，我会特别抵触。尽管后来不再因为这件事情对妈妈有怨言，但这种“被欺骗”感一直延伸。我可以选择不回想从而不去提及那天在黑夜中的恐惧、紧张、期待和其他混合的情感，但我始终无法彻底原谅这一举动，而这件事情，一直伴随着我，从小到大。

也许之所以能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我又再次经历了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在另一种亲密关系里。

我想我依旧无法原谅，无论是谁，无论谎言是否“善意”。任何为了达到目的而违背真实性原则的举动，都不能和“真善美”挂钩。即便后来有无数的好，我想我也很难，会跨过这一心坎。

如果从亲密关系建立的一开始就是欺骗，我是该用多大的说服力去告诉我自己，他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