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调入的那个矿区,距离城市有五六十里。矿区里没有商店,买点油盐酱醋这些生活必需品,都必须到一个距矿部有三里多地的一个农村供销社去买回来,要不就只能坐班车,或坐拖矿石的车去市区购买,买东西十分不方便。在这种条件下,住在矿区围子里的人,只得想办法自供自给了。好在围子里面的土地充足,大家便在那些荒地野坡上开荒种菜,种得多了,吃不完,便开始喂鸡,喂鸭,慢慢地发展到喂猪,甚至有的人家还喂了羊。
我家喂的那些小动物们我们家最开始是喂了两只鸡,慢慢多到五只、六只,喂得最多的时候,发展到有十几只,在我家的住地,前面有一块大坪,大约有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这里是它们主要的活动场地,大坪有一半荒着,长满了野草,野草里面的虫子,是它们最喜欢的美味,成天咕咕地低着头觅食。最有趣的是,每当矿部下班的铃声一响,它们就像听到了集结号一样,赶紧放弃现在的领地,撒着腿就往矿部的食堂跑去,那里有职工倒在地上没吃完的饭菜,成了它们的念想,每次去都有收获,所以铃一响就形成了条件反射,久而久之就让它们形成了习惯。我们家离食堂较近,只有五六百米,每次它们听到铃声就蜂拥而至的情景,成了人们观赏的一道风景,大家啧啧的称我们家的鸡太聪明了,忍不住故意要从饭盆里扒几口出来喂它们。由于它们的食物充足,生出来的蛋又圆又大,还经常生出双黄蛋来。那时,鸡蛋成了我们全家最主要的荤菜,母亲形容说吃得太多,身上都有鸡屎味了。但最头疼的要算瘟鸡了,只要哪家病死了一只鸡,整个围子里面的鸡就无一幸免,有无数个夜晚,我见母亲去鸡笼里把它们一一抓出来喂药。那些得病的鸡,通常的表现就是高烧、无精神,食欲不振、,呼吸困难,拉白色或绿色的稀便,病程只有三五天便死亡。一个治人的医生,为了这些鸡差点成了兽医。然而救回来的微乎其微,大多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死亡。那些日子,只要我们放学,就安排我们到处去找病死的鸡,拿回来进行填埋。
我家喂的那些小动物们也许母亲太伤心了,第二年发誓坚决不喂鸡了,于是买了十来只鸭仔回来,改喂鸭子,因为鸭子很少发生瘟疫。那群鸭仔果然顺顺利利的长大,它们每天下到我家下方的一个池塘里,早上排着队去晚上结伴回来,其中有一只鸭子特别贪吃,经常要小妹去吆喝着才肯回,而这只鸭子也最争气,只要食足,它一天下两个蛋。母亲封它为产蛋将军,所以平日喂食,母亲也格外器重它,有时还给它开小灶。
我们家喂过的最大的动物要属猪了,那时,鸡鸭蛋吃腻了,母亲便想着喂只猪来杀着吃。在我家旁边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小猪圈。猪的食量比鸡鸭大得多,那时,舍不得花成本去买混合饲料给它吃,于是在猪圈的周围,拖了十几车回笼泥,开出了五六块菜土,种了很多蔬菜喂猪,猪粪又用来淋菜,那菜长得挤挤密密的,绿油油的。每天总是扯下一大篮一大篮的菜叶喂养它。它吃习惯了,反倒对家里的剩饭剩菜不怎么感冒,表现得没有吃菜叶那么香。我家的猪圈干净,也是出了名的,母亲每天都会用水冲洗,夏天怕它被蚊子咬,还总不忘在旁边点一支蚊香,弄得旁人都笑我母亲:“这猪投到你们家就享福呐,把它当人一样的招呼着。”可是这只享福的猪,也逃不脱被宰杀的命运。记得那日,长成二百多斤大块头的这只猪,被屠夫们赶到食堂的后院,准备等忙完了中饭后来宰杀它,可能是笼子没拴稳,不知什么时候它跑了,大家到处找,竟在我家的猪圈里找到了它。要知道,食堂后院离我家也有五六百米,还要穿过一栋办公楼,不知道它是怎样凭着记忆找回来的。人们常把蠢、笨,说成是猪的代名词,可从这一次以后,我对猪的印象有了彻底的改观,它在我的心里也是一个有灵性的动物。那天,母亲央着说,“别杀它了,它太聪明了!太乖巧了!”反遭屠夫们的取笑,说:“您这也太心慈了,猪喂着不就是用来杀的吗?都两百多斤啦,总不可能留着它一直喂下去吧。”母亲没法辩驳,只得黯然神伤的进屋去了。从此后,她再没有喂过猪,她说她受不了猪被宰杀的那一刻。
我家喂的那些小动物们我家喂过一只猫,名字叫“大咪”。到我家来时是一只半大不小的幼猫。那时,家里老鼠成群,一到晚上就在家里大闹天空,而且破坏力极大,只要是它们咬得动的东西,无孔不入,连碗柜都被它们咬得百孔千疮。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才想到喂猫。那日,别人给我家送来了一只猫,它是一只黄白相间的母猫,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发着黄莹莹的光晕。来时十分的胆小怕人,看见人就躲,有丁点响动,它就吓得跳起来。母亲那时直担心,这么胆小,怎么能抓得到老鼠呢?但是,有这个猫在,家里的老鼠莫名地绝迹了。母亲便不再作过高的要求了,还宽慰家里人:“抓不到就抓不到吧,能把老鼠吓走也是它的功劳哩!”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一日,“大咪”出去一天都没回,傍晚时分,我们正准备分头去找,却老远看见它迈着轻巧的碎步朝家这个方向跑来,走近一看,它嘴巴里含了一只半尺来长的老鼠,全家人闻讯都出来看惊奇,母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高声表扬它:“不错不错,我家大咪知道抓老鼠了!”这时,“大咪”把老鼠就势扔在地上,“喵喵喵”地欢叫着,回应我们的喜形于色。谁料那装死的老鼠并没有死,一个翻身便掉头就跑,只见“大咪”一个箭步扑上去,用它锋利的爪子按住那只想逃命的老鼠,反口就咬住了老鼠的脖颈,那老鼠哪还有反搏之力?只得任由它宰割了,可这时“大咪”却玩上了瘾,又把它松开,让它去跑,然后又去扑去咬,把那老鼠折腾得精疲力竭,到最后,即算“大咪”松了口,它也不跑了,奄奄一息地趴在哪,乖乖地束手就擒,这时“大咪”才把它叨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享受起它的美味来。
至此后,它捕鼠的节奏就停不下来,不管从多远的地方抓到的老鼠,总要不辞辛苦地把它叨回来给家里的人看,然后玩上那么一阵,才乐颠颠地去享用了。有一段时间,它天天捉回一只大老鼠,在那前坪玩得不亦乐乎,引得看客越来越多,从此声名大振,成了远近闻名的捕鼠能手。
矿里的食堂就专门把它借去捕鼠,它没日没夜地在那里蹲守了个多星期,直到老鼠销声匿迹。
我偷偷地去看过它蹲守的样子, 它一动不动地趴在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耳朵机警地竖起,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爪紧紧地抓着地,时时保持着一种随时往前扑的姿势,往往这一蹲就是几个小时,那份辛苦看得实在让人心痛。
这以后,食堂的人十分善待它,没有老鼠吃的日子。只要大咪过来。他们总会切点猪肝、瘦肉、渔块什么的给它吃,久而久之它倒好,隔三差五就去了。不过听食堂里的人说,你不给它吃,它是从来不会去偷吃的,这一点挺讨人喜欢。
它还是只勇敢的猫,从来不畏惧对手。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有一天晚上,大约八点多钟,只听见“大咪”在屋外低吼,异于平常,我们赶紧出来察看,只见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蛇,正在路灯下高抬着头,吐着长长的蛇信子,与“大咪”对峙着。“大咪”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长长的尾巴立得高高的,身子弯成了弓形,几条腿绷得紧紧的,耳朵朝后贴着,一双怒目睁得圆圆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声,正在凝神应战。它丝毫不畏惧比它高出几个头的蛇,果断地伸出爪子去挠,等蛇扑过来,便机警地一躲,随即就扑上去撕咬,吓得蛇掉头就逃。它穷追不舍,扑上去就用爪子按住蛇头,那是多么有力的爪子啊,竟让蛇只能动弹得身子,狂燥地扭来扭去,这时人们一踊而上,活捉了这条蛇,当晚就有人生吞活剥,把它变成了一道霄夜的美味。
从此这只勇敢的猫成了围子里最受欢迎的动物,老老小小见着它,都“大咪”长“大咪”短地主动跟它打招呼,它倒好,露出它惯有的高冷姿态,高兴时就喵喵地应两声,大多时候却总是像个高傲的公主,优雅地从你面前不紧不慢地走过。只是它不再见人就躲了,它跟周围的人成了朋友。
它还是位高产的母亲,成年后,它每年下一至两窝崽,弄得左邻右里,全是她的孩子。小时候,它尽职尽责地苛护它们,稍大点就领着它们去捕食,但一旦幼崽成年,当它们能够自食其力时,它就会果断地驱赶它们,不再喂养它们了,以后在围子里见着它的孩子,它也像不认识似的擦肩而过。实在有些叹服它的高冷,都说猫是种温柔的动物,其实它是特别有性格的,大事一点都不糊涂。
后来,随着父母调离矿区回到城市,不方便再喂养它了,便把它送给了一位好友。那位好友退休后又把它带回了老家。它并不是老得寿终正寝的,而是听说误食了农药,被毒死了,母亲听说后难过了好一阵子。
现在全家人在茶余饭后,还经常回忆起我们家喂过的这些动物们,念它们的趣事,感恩它们的付出,是缘份把它们带到了我们面前,跟着我们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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