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
忽然,店铺的门被拉开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连珠炮似的自问自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啊?是不是觉得门口写的是神经病院啊?其实呢,我们才搬来,还没有装修好,这个招牌是原先的,还没有换下来。呐,你有没有看到“神经病院”后面那两坨阴影?本来写着“酒吧”两个字,因为半夜三更扰民,被投诉,这两个字被小区的广大群众给抠下来了。酒吧开不起走,这个店面就转给我们啦。别傻站在外面,我们就是牙科诊所,快进来吧……”
丁酉这才略有迟疑的进了店,门面不大,但却不知进深几何,简易的轻质隔墙,隔出一个过道,挨着墙边摆放五、六把椅子,全当是候诊区,隔墙上有扇小门,估计通向诊室,门口一桌一椅一少女。
这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异常的白皙,毫无血色,好像久未照过阳光,齐耳短发,发色比正常人偏浅。整张脸最让人记忆的是一双大眼睛,微翘浓密的睫毛,时不时无知的扑闪,瞳孔的颜色却是格外的奇妙,从深棕到浅棕,还微微带点点棕黄,纯净的想让人猛地跳进去,擦去印在其中的倒影,不想让任何景致玷污,影像也不行。
“呃,我叫丁酉,我姑姑让我来找斐医生看牙的。”丁酉想总得有个开场白。
“知道的,你现在这坐一下,医生还在准备,助理还没来。”短发女孩指着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
“妹妹,暑假帮大人看店啊?”丁酉试探的一问。
短发女孩先是一愣,转而眼光一闪,笑嘻嘻道:“嗯,我帮我姥姥看店。”
“是姐姐!”隔墙内传来一声怒吼。
丁酉吓了一跳,尴尬的笑了笑,短发女孩倒是满不在乎,摇着脑袋,对丁酉眨眨眼,唇语道:“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更年期,更年期。”
“天真的狡猾。”丁酉脑海里突然出现这几个字,是谁给谁说的呢?努力思索,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好像身处它地,不知所以,由牙后槽蔓延的疼痛,直达后脑,忽而右边,忽而右边,扰乱精神,无法在继续思考。
轻轻的,轻轻的,一个纤长身影飘然进屋,无声无息,仿若脚不沾地,身轻若柳絮。乌黑柔亮长发及腰,姿容如同月光一样清冷。
“亦仙,收账回来啦?”短发女孩欣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用眼睛瞟了瞟丁酉。
“亦仙,亦仙,如果这世界上有仙人的话,那么,仿佛,好像,应该是,她这个样子。”丁酉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是否在凝视,是否在喃喃自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
亦仙微微露出嫌弃的眼神:“你干嘛背诵《洛神赋》?”
“连蹙眉都蹙的非常人所比拟。”丁酉只管一味痴傻,全然对亦仙的些许怒气毫无知觉。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短发女孩,则被丁酉的蠢相给逗的前仰后合。
“进去,早点结束。”亦仙跨步上前,推开小门,头也不回的进入里间。
“哈哈哈,来吧,来吧,丁小酉,我们开始拔牙吧。哈哈啊哈……”短发女孩推着丁酉的躯体,也跟着进来。
“这是拔牙吗?”回过神来的丁酉,环视四周,四四方方的空间,空荡荡,没有一物,白墙白底白顶,目之所及,一片白。
“我说过我们还没装修好。”短发女孩严肃正色道。
“刚才不是说,斐医生在准备吗?准备什么?”
“闭目养神,集中精力。”蹬,蹬,蹬,高跟鞋撞击地面,蹬,蹬,蹬,斐医生从墙角缓步走来,蹬,蹬,蹬,丁酉的心跳加速。
“总该有个那什么椅子我躺在上面,张着嘴……”丁酉只觉得斐医生的眼神,冰冷如刀,好像马上就要现场解剖自己的身体,“还有那种大灯,就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刷,一照,你才能看清我嘴里的牙齿,是吧?”丁酉慌乱的比划了一阵,面对斐医生越来越逼近的脸,已经无法组织思考。
波涛般的头发四散开来,诡异的漂浮在空中,完全脱离地球重力的掌控,“不需要。”斐医生回答的声音也变得低沉。
“起码你应该带口罩,手套啥的?”丁酉慌了神,声音开始颤抖。
“不需要。”淡蓝紫色的光环绕在斐医生的四周,逐渐螺旋状旋转上升,汇聚于顶,变幻成一只紫色大手,向丁酉抓去。
“啊…”丁酉本能的闪开了。
“亦仙。”
“嗯。”亦仙的头发猛地快速生长,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发色也变得幽蓝,泛有点点星光,发丝则像水一样柔,一样的漫延,一样的无形包裹着一切,编织,缠绕,弥漫至整个空间的边界。
“啊……啊……”丁酉突然说不出话,身体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什么东西捆绑住了,动弹不得,每一寸肌肤被勒得生生发痛。丁酉绝望的心想:“为了拔颗智齿,我要命丧在这里吗?他们是为了卖我的器官,买新出的ipone sg吗?”
“小宝。”
“得令。”话音未落,那个名叫小宝的短发少女,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对准丁酉的心脏,就是一记闷击,心脏的碎裂感直达身体的每个角落,每寸肌肤,每个细胞,都像被压进榨汁机里,不单是疼痛,一瞬间夹杂着被活生生肢解的恐惧,丁酉眼睁睁的看到,一只紫色的大手,从天而降,带他轻而易举的脱离恐惧的苦海,而他还看到,那个被留在原地已经瘫软、毫无生机的躯体,随之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白。
没有界限。
白。
没有时间的束缚。
白。
没有自我实体的存在。
“两位前辈,您们好。”斐医生显现在白茫茫世界中,拱了拱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团黑影也飘过来,围着斐医生发出低沉的声音。
“看来,已经到了临界点了,你终于来了。”一个酒糟鼻子的胖老头突然出现在斐医生的面前。
“您知道我?您知道我会来?”斐医生疑惑了。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
“呜呜。”
“呵,我是被算计了吗?”斐医生自嘲道。
“那么你们两位是谁?”丁酉诧异,自己没有身形,却能所见所想所说。
“我家的老腊肉还好吃吗?”胖老头笑眯眯的转向丁酉声音的方向。
“呜呜,呜呜哇哇。”那团黑影幻化成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只见一人缠住小孩身体,一人用勺子压孩子的舌头,一人端着一碗药水,灌进孩子的嘴里。
“王大爷和易小儿!”丁酉音调都变了。“我姑姑老说,我能……能活到现在,都靠你们了,快来救我,这个女人是个妖怪,她有紫色的大手臂。”
“妖怪?呵呵,我们的能力有限。”王大爷继续说了道,“我们已经拼尽权力了。”“接下来。”王大爷转向斐医生,“就靠你了。”
“靠我?我跟他非亲非故。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斐医生冷冷道。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哈?”
“wowowowowowowo。”
“哈哈哈,你倒是没有什么禁忌,反正他们也听不懂。”王大爷摸摸那团黑影。
“不管他是谁,该做的活路,我还是会做。”斐医生变了脸色,有点不耐烦了。“我知道您。”斐医生望向王大爷,“耗费所有的灵力,放弃真身,寄居在这里,为什么?千年的修行不容易,您都能舍弃了?为什么?”
“滴水之恩……”
“别冠冕堂皇了,我已经查过,青城山那个神仙洞里的真身已经长头发了,你孙的魂魄已经在那个躯体里重新复活。你靠着在这里的滋养,源源不断的偷灵力给你孙续命吧?”
“而你?”斐医生转向那团黑影,“被饿鬼道的人追杀,无处可逃,暗无天日的生活,还心惊胆战,不如慢慢驯养一个适合你的容器,还有那么强大的灵力保护,十二年的药水泡大的小孩子,相隔千里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有你的味道。”
“呵呵呵。”斐医生忽而低头一笑,“哎,你们等我来,是以为我会跟一样,贪恋他的灵力?你们现在是越来越失去对他灵力的掌控,怕被他日益强大的灵力反噬吧。”
“wowowowowowowo?啊哈哈哈哈,当我真听不懂吗?”斐医生笑的张狂,“我可是天上人间,最厉害的幽借人呢。”
紫光一闪,王大爷跟黑影,瞬间消失。
“啊……啊……他们到哪里去了?”丁酉惊恐的问道。
“好久不见,你怎么喜欢找小虾米帮自己隐藏灵力呢?”斐医生朝丁酉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作为人类,你真的变得好弱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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