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半坡
戴上傩面是一个世界，卸下傩面是另一个世界。傩面外是傩村人的生老病死，生活日常。傩面里是傩戏师对人生美妙的幻想和幽微洞察，对生死的洞悉和坦然面对。可是却有那么几个场面，傩面内外的虚虚实实又俨然一体，没有界限。这是我读《傩面》的感受。
在《傩面》（《人民文学》2016年第9期）中，肖江虹通过“傩面”这一古老而又神秘的道具，将傩村人对傩的近乎宗教般虔诚的敬畏，对傩戏骨子里的喜爱表达到了极致。通过小说中的主人公——傩村最后一位傩戏师“秦安顺”对傩面的独特理解，对傩戏的郑重其事而又戏谑般的解读和戴上面具后近乎虚幻的回忆，将读者带入了一个个温馨的生活现场，让人内心宁静。
小说前半部分主要写“实”，后半部分主要写“虚”。但无论写虚还是写实，我们在其文本的内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也许作者有意淡化了时序，呈现给读者的只是一个个鲜活的现场，一个个耐人寻味的生死场面，然而带给读者的却是一场精神的盛宴。
小说开头，作者从蛊镇往西“明朝奢香夫人所建”的古驿道开始，通过远景，“扒开密密麻麻的蒿草，透过布满苔藓的青石”，“穿过半山”，“弯弯绕绕无数回，折过一堆零碎的乱石”，才将着眼点锁定在傩村这一傩戏氛围浓郁，寿星较多的古老村庄。仿佛一个汽车司机，经过弯弯绕绕的盘山路，目的是将你带晕，好让你进入一个似是而非的酒醉境界。
在时间处理上也是这样。他利用散文似的铺陈不厌其烦地对傩村每年一到五月的浓稠雾气，和五月末难得的好天气，对阳光下傩村人的日常活动进行了细节渲染，才让傩村的老人们出场，然后进入主体现场。进入主体现场后，他就几乎让时间停止不动了，然后开始写傩戏，写傩歌，写傩面，写傩面内外的虚虚实实，像傩村人一样自我封闭而又精神富足。将时间定格在了傩村的一个个清晨、黄昏、深夜、黎明、正午和阳光朗照落雨下雪的时候。这些似是而非的时间名词，与其说是小说情节的时间提示，倒不如说是作者有意识地让你在时间里打转，让你淡化时序，酒醉一样在傩村人的精神世界里徜徉。
小说的后半部分，写傩戏师“秦安顺”戴上面具“看见”逝去多年的父母、爷爷奶奶、二姑等人和他们之间的温暖故事，主人公一会儿在描述“过去”，一会儿在交代“现时”，一会儿又站在过去的时空预叙“未来”。这种时空的跌宕反复出现，让你无法分清而又不想去分清楚。这里，作者为你打通了时空壁垒，让温情和美好直抵当下。特别是其中一个情节：新婚不久母亲怀孕了，怀孕三月后“三婶”给母亲摸胎，而秦安顺就在她们看不见的旁边站着，突然“咯噔一下”明白了，自己就在母亲肚子里。还有，有那么一刻，母亲突然抬起头，眼光朝秦安顺所站位置扫了过去，而且做了“异常短暂的停留，”于是他坚信：“就在那一刻，母亲肯定看见了他。”看到这儿你不由莞尔，不用去考究异度空间是否存在，但我们看见了傩村最后一位傩戏师肉身的孤独和灵魂的富有，以及在生命的末尾内心的坦然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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