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暮春时节,要在他处,此时一定是万紫千红的盛花期已近、枝繁叶茂、果实初长之时,而鸟儿也一定筑起香巢,争相觅食育雏了吧。可是漠北郡的天门关仍然是大风凛冽、尘沙满天,冷酷严寒。
出了天门关,便离了大梁,万顷黄土沙漠隔绝着所有的生机。但蛮夷外族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了生存他们便是为尽所有可为之事,烧杀劫掠作恶多端,更是妄图入侵大梁。
但太宣二年时,张恒羽被封为镇国神将,赐姓伯牙,镇守漠北抵御蛮夷,从此入侵大梁最终只能化作蛮夷的黄粱一梦。
而漠北天门关,便是他张恒羽一个人的关,三千铁骑全是由他十余年亲手培养,整个天门关,可以说除了那名来自临安京城,负责记事的文官,所有人都是由他掌控,哪怕是明面 上,在文官眼里与张恒羽关系不和的两名副将。只是希望这文官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恐怕他知晓时也是他面临死亡的那天。
伯牙恒羽来到天门关的第一天,便建了神将府,而后几年便有不少黎民百姓定居在玉门关,所以以神将府为中心,便形成了一座几近千户的无名城池。
夜里冷风萧瑟,据守在神将府外的五百铁骑却不像是保护着府邸,更像是提防着,阻止着什么人进入神将府。而夜幕下的整座神将府,竟是见不到半个活人身影,每个房间却又都亮着灯火,只有在神将府的大殿里,摆着一张太师椅,椅上躺坐着一位暮年男子,他紧锁着眉头,一手握着茶杯,一手用指头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大梁镇国神将伯牙恒羽。
玉门关的天气还是很冷,没有下人前来添茶,杯中的茶水便已凉了。只是他却毫不在意,一口将凉茶饮尽。
“在御。”张恒羽突然张口唤了一个人名。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厅内,一席白衣,身披银甲,白色的雪狐披风掩住了大半身姿,只见他低着头拱手弯腰却看不见面容。
“事情发生变数,不过时机已然成熟。虽然他身边有着杋家丫头护着他,但总会有多事的人喜欢招惹麻烦,调查他的身世。你且拿着令牌,告诉世人你是谁。转眼便近十六年了,玄宗又还会如何愧对于我。”张恒羽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言之事。
那名被唤做在御的身影微动,便双手接住了一块金色令牌,透过昏黄的烛光,可以看清令牌两面各有一字,但不用猜想便能知道何为正面,何为反面,因为这二字是并且只能是——伯牙。
“近来塞外蛮夷也消停了许多,便让那三兄弟跟着你,告诉他们把将令也带着,谁敢动心思调查他,携令调兵杀了便是。”张恒羽起身,把茶杯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没有热气升起,看样子茶壶中的茶也都凉透了。
“若是另有机会,你便自己去趟乘风阁,见一面杋以茹,代我谢谢她,转告她老夫会尽可能满足她一个要求以报对吾儿的养育之恩,去吧。”望着倒满杯子的凉茶,他的思绪有些出神,竟就站在桌前一动也不动。
“在御定不辱命。”自始至终,被唤做在御的青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张恒羽说,去吧,他才领命离开。
张在御知道,他的命今后就属于将要去保护的那个人了,只是他心也甘情也愿,哪怕将要面临的是玄宗皇帝,因为他立过誓,生是张府的人,死便是张府的鬼。也是从此,在塞外享誉盛名的“白衣神枪”和“月弓三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再看见过。
三日后,仙留郡的临安京城,城内一片祥和,商人旅人在城门处等待着守城士兵的检查。谁都没有留意到一只白鸽从城门上空飞过,若是仔细看,这只白鸽还有着一对脚环,淡金色且刻着梁字。
片刻后,皇宫中的涵月楼上,传来一句怒喝。
“废物!人都不见了才来禀告朕,自己怎么不提头来见,派只信鸽倒是方便!”说出这句话的玄宗皇帝一手把棋盘旁的琉璃白瓷杯打翻在地上,一声清脆后便裂成了数块。
前来通报消息的下官惊怕的当即低头跪在了地上,不敢有丝毫言语。
坐在棋盘另一面的,则是当今玄宗皇帝身边的命臣,大梁国宰相,顾知顺。看见皇帝龙颜大怒,他却毫不动容,只是摇了摇头,一头白发随之飘动。“陛下何必动怒,一介文官他又怎么阻止得了张恒羽,况且你派他就是盯着张恒羽,既然张恒羽还在天门关,那就行了,就算派出去几个养了十五年的心腹手下,但又能惊起一滩鸥鹭不成,天下已经不是他离京前的天下了。”
听到这话,玄宗皇帝消了些怒气,只是又叹道。“沉默了十五年,他终究是坐不住了,可是他此番又是因为何事,这么久都忍了,为什么不能再忍下去。”
“陛下,一步假棋罢了,您看这步棋,您若上当了,臣便赢了。”顾知顺笑看着玄宗皇帝,手执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玄宗皇帝闻言后眉头舒展,自建国以来,眼前的顾知顺便为他出谋划策,除掉了盘踞在身侧的张恒羽,又谏言建造了一百八十座止戈亭,天下才终于成为他的天下,所以他相信既然知顺说不用过于在意,那便真的不用在意。
“知顺既然这么说了,那你便起身下去吧,告诉他,给朕盯紧了张恒羽,再像这次这般,便让他提头来见我。”
待到傍晚十分,玄宗皇帝回了寝宫,顾知顺也告退回了自己的府邸。身为大梁国相,顾府紧靠着京城,只是和其它官臣,皇族子弟相比,顾府确实小的有些可怜。踏进顾府,便是一条青石路,直通一座庙堂,过了庙堂再往里走便能看见荷塘上有一座小亭,牌匾上刻着止戈亭三个金字。这处止戈亭不需要人来看守,因为亭后便是一座屋舍,顾知顺便身居此处,没有人会不识好歹进到国相府里打打杀杀。
“无言,无闻,无思,去找到张恒羽派往郡内的人,问清楚目的再杀了。”顾知顺卧在床上,闭着双眼,仿佛是在自说自话。只是在朱梁上似乎出现了三道人影,眨眼之间却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临近顾府的则是临安城第一戏楼飞月楼,正所谓飞花逐月醉红颜,仅靠嗓音便闻名临安京城的第一美人卿燕婉便是在此唱戏。此时一阵戏曲声奏响,路过飞月楼的行人都驻足停下,虽不见容颜却能听起嗓音。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这首曲子只有她能唱,或者说只有她敢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卿燕婉把玄宗皇帝的名号唱在戏曲里却没有被杀头诛九族,人们以为或许皇帝也是因为她的绝美嗓音和倾城容颜而默许了吧。京城第一美人,又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似乎不管犯了多大事都能让人原谅。
顾知顺似乎也听到了这戏词,从床上下来,走出屋舍坐在了止戈亭中。他闭着双眼晃着额首,似乎也沉醉在了卿燕婉的嗓音中。
此时张在御一行人身骑着骏马,疾驰三天,已经完全走完了漠北郡,即将进入川西郡,对于久经沙场的骏马而言,三天的奔驰也只是速度稍有些慢了下来而已,但离开天门关时卸了身上的铁甲,此刻就算在奔驰两天也不在话下。
“将兄,先前听闻少主出现在了萧城,看样子是从天南郡来到了川西郡,只是不知道少主还在不在此郡,若在的话或许便能遇见。”说话之人正是被称为“月弓三子”之一的张如琢。
听到此话,张在御勒紧缰绳,示意马匹减缓速度。另外两人也骑马上前,四人便并排骑在了路上。
“如琢,到了长沛城我便要与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将军有命,我要独自去办一些事。”
背着弯弓的三人闻言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点头示意表示知晓了。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吗,留在长沛城等你归来还是另有安排。”张如琢又接着问道。
“如琢,如星,如锡,你们三人明面上以长沛城为据点,携将令去往川西郡的各城军府,命他们派兵当月之内运送五百斤粮草到天门关,暗地里则调些人手去打探少主下落,记住不要引起别人注意,知道少主下落后你们便一起前往少主身边,尽量不要露面,暗地里护他周全便可。我会把停留在少主身上的目光引到我身上,待时机完全成熟,便带上少主返回天门关。”张在御说完话,又加鞭让马匹加速向前跑去。
“驾......”他们三人也轻喝几声,驾马紧随其后朝前奔去。
一阵凉风吹过山林,树木簌簌作响,天上早已没了月亮的踪影,只见云层翻滚,风雨欲来,很快所有人都会淋湿衣裳,只是,能认识到自己将要卷入这场风雨的又有几人呢。
(我很喜欢在御这个名字,张在御,不张且不扬,觉得将来可以写篇番外,比如儿时历经的苦难,成长的艰辛,可以透露的是,初到漠北郡的张恒羽那时便拯救了尚年幼的他,而张恒羽也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教育,武艺,军法,谋略,最终成为名震关外的“白衣神枪”。月弓三子便不如在御了,或者说我不像喜欢张在御那般喜欢月弓三子了,他们三个便是生长在漠北郡的同胞兄弟,除了武艺高强倒没什么值得再额外叙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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