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入梦中的翠鸟

飞入梦中的翠鸟

                              碧池春草散花香，

                              峭壁滑石流水响。

                              荷蕾棲身恋游鱼，

                              展翅一飞入梦翔。

        两星期前，也不知何缘故，蹩进了镇上新开的大参林药店。一白脸售货员迎了上来，撞面就是一句：“阿叔，想买点什么？”其实我比他大不了多少。但皮肤就比他老多了，也难怪他会把我叫老了。而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老了，至少在思想上是不再如从前般幼稚得可爱的了。最近老是喜欢回忆一些童年的景象，而这种习惯从前听说是属于老人们的专利，而现在却也成了证明我不再青春的标记。今夜难以入眠，只好爬起来对着屏幕，摸索着键盘将缅怀进行到底，继续回忆，继续为自己的老寻找证据，继续在大脑搜索那些隐藏已久的境象。于是这篇《飞入梦中的翠鸟》就这样在指间流了出来。

        记得小时候，夏天的风总是一如既往的暖。住在百年老耳屋里的我总耐不住沉闷，扔了手里的书就从大门的木栅栏上迈着静悄悄的猫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老耳屋的对面是一莲叶田田的荷塘，映得碧绿的水玉四周是一圈不知名的野草，杂乱的野草间散布着一簇簇清香幽幽的野花，池塘的一边是一道峭壁，壁上有水潺潺而流，把那旁逸斜出的峥嵘石块都打磨得光滑如镜。夕阳斜照时看着让人觉得有点耀眼。峭壁上布有石洞，但从来没人知道深几许，里面就住着一群老邻居——披着橄榄绿嘟着长嘴巴的翠鸟。那时满池的荷蕾含苞欲放，翠鸟在池塘上穿花过叶累了就据在荷蕾上休息片刻，骨碌碌的眼睛却贪恋地盯着水里的游鱼转。抓住时机蜻蜓点水似的从水面展翅掠过，一条在梦中游弋毫不设防的鱼儿就被它叼嘴里一起在涟漪上方飞翔。而我就逃避爷爷搜索的目光,把瘦弱的躯体藏匿于枝繁叶茂的大叶榕上,透过枝叶的缝隙窃看翠鸟的各种姿态。长久的观摩，翠鸟的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直至如今每每入眠时，那道翠绿的身影都会扑哧着飞入梦来。

        夏至之后，暴雨连天，山里人都窝在家中懒得出门。看不到日落的人们，凭着习惯就不约而同地在自己家的灶炉里燃起袅袅炊烟。一条条白玉龙就从屋瓦之上跃起缓缓地飞向天空。滂沱的大雨也阻挡不了飞龙在天的趋势。我撑着伞从老屋的小巷子里走过，湿漉漉的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暗暗的天色映着我淡淡的身影。影子似有若无地浮在了石上。老得有点古的巷子里没有紫丁香，但戴望舒的感觉却在心底蔓延了起来，一种淡淡的愁在巷子里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开。从邻居家的屋檐下走过时，一阵阵饭米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一家老小围了一桌乐也融融地咀嚼起来。

        雨季不宜出游，泥泞了步履，湿了衣袖，还要忍受感冒的煎熬。打着喷嚏，听别人家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冷雨夜》，感觉还真的有点难受。每一句歌词似乎都是为我此刻的心情量身定做，共鸣的心弦里免不了一阵相思里夹杂着忧郁的无奈。

        明早，风雨过后又是一片艳阳天。湿滑的耳屋瓦檐上嘀嘀嗒嗒地在坚硬的麻石上滴着清脆的响声。在家里困得慌的村童纷纷夺门而去，去村口的小溪里摸鱼虾，去荷塘里采莲子摘莲花。不再天真不再烂漫的人们则继续躲在家里，忙乎着针线活什么的！继续上演他们真实而又简单的山村生活，继续演绎他们平平淡淡的故事。

        如今，我在外漂泊。届时，我若回到哪里。哪里的人还会再继续他们的平凡他们的故事吗？时间从来都没有弯可转，也从来不会等人。百年之后，我与这些真实而简单的人们都会湮灭于世。到其时，谁还会记得渺小得如沧海一粟的我们。谁会在意山里人那种平凡真实与世无争的生活心态。茫茫时间会把今日的一切都化作一叶远去的孤帆，只能一直往着时间的隧道驶进，永远也没有抛锚回头的可能。

……

        今夜，我仍旧会沉沉睡去。希望那道印着童真的翠绿身影能扑哧着飞入梦中来……

        这个希望没有什么缘由，如果真的要找一个，那么就只好厚着脸皮说：我老了！我需要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