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缰绳是自由的,一旦被它温柔地缚住,便可以甩着脖子上的铃铛风一样地朝外面的世界狂奔呼啸。只是绳子的另一端总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拽住她,那些东南西北的山川和草地,都成了她眼里的风景和脚下的远方。
她觉得呀,如果你心里有一个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那不如朝那个方向撒一泡尿,或者拉一泡屎。她皱着眉头在寻找这样一个地方,又不顾一切地蹲下,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和迷茫,眼神和腿脚一样带着微微的颤抖。
她就这样看着远方,当身后那些由食物凝结的条条状状的日月精华“扑扑”地掉进草地里,她才肯收回迷离的目光,往后稍稍一倾斜,再大踏步地走开。
她也会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在无风无雨的白日,或者在关了灯的夜半。她沉浸在梦里,哼着无人能懂的梦呓,声音柔软凄惶。不知道这个让她如此不安的梦里都有谁来过,是那只每天等在操场旁的小黑狗还是那只只打了个照面却让她念念不忘的小花狗呢?
我一边喊着“布丁,布丁”,一边也不禁陷入了沉思。有时候她会在我的叫唤下迅速醒来,停止她那梦里呜咽的声音。摇晃着脑袋看看我,对视几秒后,又重重地趴下打一个长长的哈欠。我当然没办法跟她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她大概能读懂我的眼神。
有时候这种叫唤并不能起作用,我便用手轻轻地拍她,她会抽搐式地一抖,猛地醒过来。这种情况更像是梦魇,醒来后如释重负。她前脚下压,高高地撅着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巴也张开到最大,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哼哼,又趴在了原地。她见的狗多了以后,梦也跟着多了起来。
除了梦呓梦魇,她还有一股深情隐藏在叹息中。不管风波有还无,平地一声起叹息,无遮无挡的哀怨来的没有一点点防备。笼子再大,也装不下她那颗随时想要驰骋的心灵,每一次把铁笼的门缓缓推进扣住的时候,她悠悠的叹息也被夹进了门缝里。每到这时,她就会端坐在笼子里,嘴巴从铁丝缝里钻出来,露着黑色的鼻子在空气里刺探每一丝可能拨动扣锁的气味。
然后,她也在等待每一个和你对视的机会,在那种眼神与眼神的静默对峙中,她不眨一下眼睛,不说一句话,却让空气充满了刀光剑影,恩怨情仇。打开铁门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下定打开铁门的决心只有一种——她的眼神哗啦啦地流进了你的心里。她从笼子里冲出来,旋转,跳跃,不曾停歇。
每个想去自己捕食的狗都有过几场逃离,她也想自己决定爱谁或者不爱谁,但总有一个身影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逃走的那一天,她在前面跑着,我在后面追着。跑几步后,她不时回过头来望望我,只有片刻的停留,她便在我继续奔跑的脚步里醒悟过来,马上调转方向,用风一般的速度朝她心中的乐园靠近。
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根据她的喜好推断她乐园的方向。等再见到她时,她一定会从远处飞跃着过来,带着扑面而来的喜悦与久别重逢的惊喜。她从不曾透露自己与谁同行,只将一丝甜蜜埋藏在心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狗间无数。
不知沧桑和险恶,她总是一如既往地想要逃。没办法,我追着她,她追着心里的太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