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温暖的南方小镇,来到人潮拥挤的北方城市,独自居住在破旧的廉价公寓里。不喜欢结交朋友,爱一个人只爱一晚,做一只潜伏在天地间的动物。
习惯深夜写作,写作的时候,身边放着电脑,还有一大杯白开水,有时心血来潮,还会摆上一束白百合,或者一盆长势迅猛的薄荷。
深夜十二点以后的倾诉,感情像流水一样倾泻而出。适合出来活动,更适合花费脑细胞兑换电脑屏幕上逐个出现的文字。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可以轻易寻找到爱情的幻象,体会到世界的支离破碎,看到自己黑暗中孤独的倒影。
写不出来的时候,我就拼命地喝水,用两只手抓头发。有时跑到阳台上去吹风,在烟灰缸里点一根555香烟,但从不抽,任其慢慢燃烧。我喜欢闻到烟刺鼻的味道,它会使我更加清醒。
我常常在阳台上看到住在对门的俩个人,在弥漫着昏黄灯光的房间里跳舞。悠扬的古典音乐飘过来,实木的地板发出清脆的踩踏声,女人的红色高跟鞋和男人的皮鞋后跟,踏踏踏的响起。我会不由自主地走到阳台边缘,全神贯注地看她们跳舞,看到最后他们停下动作,彼此拥抱着不说话,在房间里热烈拥吻。
图片by杨丽华可我不知道对门住的究竟会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每晚跳舞。跳舞的时候男人穿西装,女人穿颜色艳丽的吊带裙,嘴唇上口红的颜色非常鲜艳,让每一个看过的人蠢蠢欲动。我会莫名其妙地想到王家卫的电影《春光乍泄》里,在狭小的厨房里跳舞的男人。
从不曾与他们碰过面,我的生活与常人完全相反。白天蒙头睡觉,晚上精神饱满的写作,饿的时候点外卖,冷的时候穿过时的大棉衣,过着没有人观看的生活,我自己看自己演的独角戏,是演员也是观众。
有时候出版社会打电话过来,介绍我写东西。其他的再无过多的外界声音会抵达我的耳朵与我亲密接触。有时候无事可做,也要熬夜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入睡,生物钟完全被打乱。写不出来东西却也无法入眠的状态,面色十分苍白,洗头时抓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我把这种习惯过的如常,它却在试图摧毁我,摧毁我的身体,摧毁我的精神。我们一直以来都像是相爱相杀的人无法和解。
抽屉里堆满瓶瓶罐罐,里面是裹着糖皮的各色药丸,还有酸酸甜甜的维生素片。熬夜的人违背了身体里各个器官运行的正常时间,因此容易生病。药丸是给身体的抱歉礼,像糖果的维生素片是保持鲜活状态的挚友。
Lee在文学网站上给我留言,你的文字跟你的人一样颓废。所以我从不看你写的东西。
我不认识Lee.但我知道颓废是个绝美的词。这句话我跟很多人说过。像是血管里流淌着的那股最鲜红的血液,许多次我想把它纹在我的脚后跟或者锁骨上,但当我一本正经地端坐在纹身店里,看她们脸上为了美而忍受痛苦的表情,我就觉得恐惧。
图片by杨丽华已经开始与许多人隔绝起来,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生活十分疲惫,职场里勾心斗角的把戏我不擅长。如果说写作算是我拥有的,那么现在的我除了写作,已经一无所有。这条路上我抛弃掉很多东西。我的故乡,我的正常生活,还会有更多的东西会消失不见。
有一天晚上,我不想写作,吞服了安眠药入睡。第二天早上五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难得的在厨房里摸索,为自己准备早餐。对着空荡荡的冰箱,无奈只是烤了两片面包,吃早餐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边手拿着,嘴里还啃着一片,坐在沙发上阅读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没有喝牛奶和豆浆,也没有啃苹果,我的一天是由营养不良开始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一如既往让自己沉沦。好像只是习惯,习惯性地堕落,习惯于某种生活到无法摆脱的地步,习惯把自己逼到绝路而不自知。让它成为一种瘾,对生活的瘾。
收拾东西装进包里,钥匙,手机,雨伞,纸和黑色签字笔,还有打印出来的书稿,用A4字打印出来的文字密密麻麻,一篇中篇小说,散发出浓烈的油墨味道,用订书机订在一起,有5cm左右的厚度。这是我下个月的生活费。
另外,我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黑色的塑料袋,装满了生活垃圾和作废的稿纸,准备拿去楼下的垃圾箱丢掉。把门打开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对门的男人在门口,盯着手机看,似乎是在等屋子里的女人。他第一次见我,成熟的脸上有种孩子的善意。他在等那位同住的女人一起去上班,等她化妆出来,掩盖住昨晚的疲惫,又继续在人群中穿梭。
我突然记起没有带墨镜,转身又去开了门进去找随身的墨镜。长期处于黑暗中,没有墨镜我无法出门,被热烈的太阳光线照耀,眼睛只会感到疼痛,刺刺的,被玫瑰花茎上的硬刺嵌到皮肤里的感觉。我总是讨厌杂志社让我送稿上门的要求。以前是编辑求作者写稿,现在的情况是写东西的人一抓一大把,你不积极一点,月底就要打包东西滚蛋。
再出来的时候,对门已经关门,人也离开了。我决定走楼梯下去。
我在路边拦下taxi到出版社,负责我的编辑Vivian还未来上班。我在狭小的屋子里走动,办公室里充斥着敲击键盘的声音,哒哒哒地响。只是在玻璃窗前那一小块地方来回踱步,看到外面灰暗的天空,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
其他编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看到她们礼貌性的微笑里,有意隐藏起的好奇。我极少出现在这里,人群里污浊的空气使我感到坐立难安。我决定把稿件托付给Vivian的同事,一闪而过的念头,马上就断掉了。
我的目的不是要交下期的稿子,我还要等上个月的稿费。它拖了太久,生活里的空缺,都需要依靠金钱来满足,否则全盘崩溃。这是我需要面对的现实。
图片by杨丽华我把黑色的帆布包放在编辑的桌子上,坐在皮质的旋转椅上等待。两个小时后,有人来告诉我,Vivian今天不来上班,外出去做一期杂志的人物专访了。
我告辞。从出版社出来不知道要去那里,戴着墨镜,坐在楼下的长椅,身旁放着装满杂物的黑色帆布包。我抬头看这幢摩天大楼,三天后我会再次来访。这个鬼地方。
当我在阳台上的花盆里摘新鲜的紫苏叶熬鱼汤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对门住着的俩个人,从停车棚里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容颜倦怠,疲惫模样。这一刻,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同样是为了工作而朝九晚五的人,唯一的乐趣是一起跳舞。
走到客厅放今天买来的摇滚碟片,充斥着我耳膜的是激烈的重金属声音,我轻轻摇曳着肢体,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睡莲。一个人也可以跳舞,也能够快活成俩个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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