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什么时候？”
小六陷入沉思。
那年我大概5岁，一天晚上，和弟弟在床上玩耍，突然有个念头闯进脑袋，就像陷入一个大黑洞，特别害怕。于是我大喊大叫，爸爸闻声跑过来，我故作可怜说弟弟打我。他当时就白了我一眼。
“后来呢？”
我学会了转移注意力，想象身边美好的人事物，世界那么美好，怕什么呢？
但，死亡这个可怕的东西，依然在那里。
30岁以前，我只有在哲学课中真正思考过死亡。
老师说，当一个人遭遇巨大的空虚，就遇见了死亡。后来的人生经历让我懂得：想象中的死亡让人恐惧，现实中的死亡让人勇敢。
成熟，就是勇敢地与遗憾和平共处，一生一世。
1
前段时间，小静的父亲去世了。当微信对话框突然出现这句话，会议中的我茫然不知所措。
那次我去她家里作客的回忆，一个慈祥老父亲的形象，在脑海里翻滚起来，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手机屏幕前的她，一定痛彻心扉，要怎么承受这样的打击呢？
每个周末，她都会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饭，到房间和父亲聊天。那一天，跟平时一样，她回到家里，看见父亲在房间休息，没走进去，就离开了。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如果我当时走进去，和他聊天，也许他就不会离开了。”她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深深的自责，啃噬着她的心。
没有亲自带父亲去拔牙，责备父亲吃太多的麦片……每一件做错的事情，每一件没有做的事情，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后悔不已。
电话这头的我，也跟着满眼热泪，隐隐作痛。
要刨根问底，宁愿扛下所有的责任，想象自己能改变一个结局。这种叫做遗憾的伤，让人痛彻心扉，终生难忘。
2
10个月前，当我得知，刚出生的女儿患上重疾，我在心里问了几万遍“为什么”。
她本来应该跟大多数宝宝一样，健康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她本来哪怕经历一些小考验，也一定能因为我们的照顾轻易克服。
我们本来是世界上最平凡的父母，也会享受最简单的快乐。
然而，没有本来，没有应该。她刚来到我们身边，转眼又几乎要离去，最美好的期待变成了最深的折磨。
幸好老天眷顾，它一次次把我推到死亡的边缘，又让我在考验中变得坚强，学会珍惜。
在康复期间，无暇悲伤，一心一意只想把宝宝照顾好。但在那以后，一个又一个独坐、安静的时刻，总忍不住去想象，宝宝原本不需要忍受这么多痛苦，原本我们可以更幸福……
面对生活的考验，最难熬的，不是日复一日的辛劳，而是那份摆不脱的遗憾阴影。
3
电影《金陵十三钗》的男主角约翰是一名入殓师，从美国到战乱的南京安葬神父。
在教堂中，他要帮助一群年轻的女学生逃出南京抵达安全区。
他用高超的化妆术，把一个个妖艳的风尘女子，变成了清纯的女学生，她们将代替女生学生参加日本人的庆功宴，约翰借机帮助女学生脱离险境。
在心爱的玉墨面前，约翰吐露真情：小女儿生前总是希望爸爸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是直到去世那天，他才满足了她的心愿。
从那以后，他当上了入殓师，为离世的人们精心打扮，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活着没有完成的愿望，变成了永久的遗憾。约翰愿意用余生来偿还，大概也是一种自我救赎吧。
在无法逃避的伤痛面前，最好的方式就是反复去体验它，直到产生了免疫，找到笑着活下去的力量。一个人，会在应付伤痛的时候变得勇敢。
从此以后，告别越来越多，遗憾越来越长。带着遗憾勇往直前，是生活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前几天，看到小静在朋友圈发出自己的照片，明亮的笑容里充满希望，就像一股春风，吹走了那一夜无线电波里残留的悲伤。
（谨以此文，献给亲爱的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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