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对作家的认知,在古,我惊叹曹霑,还有在其后半生中被他触摸过无数遍那块已然被摸出岁月包浆的“石头”。
在今,我感佩路遥,还有被他视若理想与生命的,那部沁满着太多心血的《平凡的世界》。
后人评价《红楼梦》的创作,是一部奇书,更是一个奇迹。尽管历经后世几代人付出半生的研究,都未能解析出作者欲要表达《红楼梦》创作思想的全部真容。
1992年在路遥病重卧床期间,要见贾平凹,路遥面容憔悴,气息微弱,躺在床上。贾平凹站在床前,路遥对他说:“你看我这熊样儿,你千万不要学我,你要用心。”
我也喜欢写作,更能体会路遥当时的感触和用心。路遥在文学的临终,生命的尽头,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上,同为作家,能够理解他的,恐怕也只有贾平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做为路遥唯一的知音,他对写作这条路的切身感受,恐怕也只有贾平凹才能懂。
也正是听到路遥那段语重心长却又令人撕心裂肺的话,才让贾平凹顿时奔出门外,顿时满目凄然,泪如雨下。
以至在路遥去世多年以后,贾平凹为路遥写的一篇悼文中,言及路遥,说他是一个思想家,是一个气势磅礴的人,他更象是一位被干渴在半路上追日的夸父。
贾平凹,用中国神话中一个的夸父比喻作家,我认为是最贴切恰当不过的了。联想到古今走在文学这条路上的人,为了一个成就自己的梦,又有谁不是追日的夸父呢?
但喜欢写作的人面前,在一爱好者成为一个合格的作家之前,却隐秘了另一段中国神话,我认为,那就是“精卫填海”。
一个执着于文学道路上的人,势必要先后走在这两条路上爬沟过坎,走过很久,才能到达一个作家的理想和彼岸的。
感情粗疏的人,或是思想浅薄的人,想在文学这条路上出人头地,辉光思想,是注定走不远的。不经过相当一段“精卫填海”的学习历程和困苦坚持,势必填不满自己认知、感情和思想上的诸多亏欠的。不填平,不足以提升自身的境界和高度。更谈不上夸父和追日。
路遥在其生命即将终结的同时,也是在以生命最后的方式,在告诉我们一直前赴后继走在文学这条路上的后人。想要在文学上有所成就,断不是只凭报过几个“文学培训班”、商家收款后甩给学员的“几个文学课件”、或是“几个足以博人眼球的“爆款标题””、几个混圈子混来的一本“××作协会员证”所能成就的。
精卫也好,夸父也罢。爱好也好,作家也罢。我只觉得,在“文学爱好者”与“成名作家”之间,我们所要坚持并承受的酸甜苦辣,也许是一个人至死才能懂得需要付出和负载的所有身心消耗和思想重量,两者相加,能有多少?
文学,是勇敢执着者的一个梦,更似一个需要用自身思想做为赌注并几乎要押上全部生活的且需要时光漫长的一个赌局。赌到最后,能不能翻牌,赢得你自己想要的一切?恐怕谁也不会知道。
为了写出他心中最真实的《平凡的世界》,他在下矿井,住矿区六年。为了思想能打动人心贴近现实的场景和语言,他每天至少要吸掉五包高档香烟。思想在成熟,作品已完美,为了成就这一切,他却透支他的健康与生命。
即便如最后的路遥,路遥的最后。即便思想丰满了,感情充盈了,在他眼前或理想中的那片原上梁峁的花儿都开了,又能怎样?
当路遥得知自己的作品荣获“茅盾文学奖”的那一刻,让他第一个想到的确实如何筹措进京领奖的差旅费?
当他临终就给他十三岁女儿的唯一财产却是一张金额高达一万多元的借款欠条。
一个时代的文人,一个思想的路遥,在他即将迈向更高巅峰的那一刻,却轰然崩塌。他的生命,也即将走进另一个世界,陪着他日思夜想的文学,在那一刻凋零枯萎了。
文学,是殉道者的事业,无论是精卫填海,还是夸父追日,问题在于你还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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