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追日

文丨盆中困兽

1、

夜色降临，留守在部落的族人渐渐焦躁起来，远方传来凶兽的嘶吼，一些胆小的孩子惊恐地捂住了耳朵。

西方，隐藏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可我却总想把它看清。小灰站在我的肩头，贪婪地啃咬着手里的桃子，在这只猴子的眼里，似乎桃子就是一切。

我抖了抖肩膀，直到小灰看向我，“小灰，你说西方有什么呢？”

小灰转了转眼珠，“西方有桃子吧！”

预料中的答案。

我问小灰，“西方也有桃子，你怎么不去西方呢？”

小灰白了我一眼，咧嘴吐出一个桃核，“太阳，你真傻。这里就有桃子，我为什么要去西方呢？”

我不愿再理睬这只白痴猴子，它也似乎没兴趣搭理我。

良久，西方的黑暗中亮起了火光，火光朝部落的方向缓缓移动。整个部落顿时沸腾起来，族人们奔走相告：

夸父回来啦！

2、

我叫太阳，可我厌恶这个名字，因为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禁锢了我的自由。

我对这个人说：“夸父，我终究会逃出去的，我要去西方，我属于那里！”

而夸父却根本懒得看我一眼。

是的，这个大地上最强壮的男人，他站在我的面前就如同一座雄伟的山，又怎么会将我的挑衅放在眼里。

我问小灰，“你想不想和我一起逃出去，去美丽的西方生活！”

小灰摇摇头，“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去西方呢，这里也很美，不是吗？”

“不，风告诉我了，西方比这里美丽一万倍！”

小灰放下桃子，看了看部落，又看了看我，“太阳，我们和风不一样！”

我疑惑，“有什么不一样？”

小灰说：“风，没有牵挂！”

我笑得跌坐在地上，笑得肚子都疼了，“小灰，那你说什么是牵挂？”

小灰举起手里的桃子，一字一顿道：“这，就是牵挂！”

3、

也不知道我被囚禁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慢慢变得强壮起来，我还知道，我逃走的日子就要到了！

终于有一天，夸父对我说：“太阳，我受伤了，明天你代我和族人一起去狩猎！”

我开心地答应了。

这个晚上，我兴奋地难以入眠，一整晚都在琢磨我的逃亡计划，直到出猎的鼓声响起。

小灰在这个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太阳，你真的要离开吗？”

我握紧了拳头，“小灰，你不要管我的事。”

“难道你就没有牵挂？”小灰挡在我身前。

我推开它，指着西方道，“我的牵挂，在那里。”

小灰黯然，它苦笑道，“太阳，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4、

在荒原，我和族人遭遇了一头巨大无比的凶虎，在族人都被凶虎缠住的时候，我抓住时机逃进了丛林，然后择路向西逃去。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因为夸父随时可能会寻来，我要赶在他知道我逃走的消息前尽可能逃远一点。

一路奔波，好累，可我不后悔，因为前方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我想起了小灰，它好可怜，一辈子就只能呆在那个小小的部落里。

后来，我遇到了风。

风告诉我，夸父在追你，就在后面。

我感到恐惧，因为夸父肯定能追上我，他是那么强壮，就像巍峨的大山。

可风对我说，夸父追不上你，你奔跑的速度比他快好多。

我对风说，那是因为夸父身上有伤。

风对我说，不是的，夸父的伤已经好了。

后来风又告诉我，夸父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他似乎很累也很渴，喝光了黄河，又喝光了渭水，可他还是很累。

我不相信！夸父怎么可能会累，他是部落的首领，他的拳头能够打死这片大地上最凶猛的野兽，在我的记忆里，他无所不能。

5、

终于，我逃到了西方，这个常常在我梦里出现的地方。

夸父真的没有追上我，我终于相信风说的话，夸父已经追不上我的脚步了。

好奇怪，那个男人怎么了？

我在西方住了下来，每天四处游走，这里的一切都和我原来所在的部落不一样，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是那么新鲜。

我认识了云，一个和我一样逃到这里的家伙，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来到这里很久了。

可是云对我说，太阳，你早晚会厌倦这里的。

我对他说，不会的，这里是我的梦想。

云总是在夜晚的时候坐在山顶上望着东方发呆，他的眼神我见过，小灰看桃子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有一天，我和云遇到了一个部落，部落的首领叫黑耀，黑耀有一个儿子叫烈日。

6、

烈日知道我和云是从东方来的，于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转，只为从我们口中了解一些东方的信息。

烈日说，他想去美丽的东方，可是黑耀禁锢了他的自由。

云对烈日说，不要去，那里和这里没有什么不同。

我对烈日说，不要去，那里就是地狱。

可烈日始终不相信我们的话。

夜晚，当烈日睡着的时候，黑耀首领对我和云说，烈日是他的光，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光。

那一刻，我看到云的目光变得更加黯然。

第二天，云告诉我他要走了，他要回到东方，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拒绝了。

我问云为什么要回那该死的地方，云对我说因为他有了牵挂，他说西方也很美，可终究不是他的家。

我送走了云，他临走前留给我一个水晶球，他说通过水晶球可以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7、

我独自在西方游荡，游荡了好久好久，直到我真的就厌倦了这里。

我想起了夸父，想起了小灰，想起了我的部落。

于是我拿出了水晶球。

我想看看夸父，水晶球闪了闪，一个陌生的人影闯入我的眼睛。那是一个佝偻着身子拄着手杖的老人，步履蹒跚，走一步就要喘一口气。一只肮脏的猴子站在他的肩头，嘴里还叼着半个桃子。

夸父？

夸父！

我想起风当时对我说夸父根本追不上我，我一直不知道原因，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夸父老了，而我却长大了。

那个在我印象里像山一样强壮的男人竟然也会老去！

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呢？

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拿着水晶球往东方跑去，那里是我来时的方向。我很难过，水晶球里的夸父看不到我的眼泪，我却看到他还在慢慢变老。

我跑得很快，可我再快也快不过时间流逝，我追不上夸父老去的速度，正如夸父当年追不上我的脚步。

跑啊跑啊，直到水晶球里那个苍老的身影晃了晃，然后轰然倒塌，他将他的手杖抛出，那手杖化作了桃林，而他却化作了一座山。

那个像山一样的男人，真的就变成了一座山，一座没有了温度的山。

我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8、

终于，我来到那座山前。

小灰正守护着桃林，它看到我回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我想起我逃走那天它对我说的话，“太阳，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小灰对我说，这座山叫夸父山。

我依偎在山脚下，就像我小时候趴在夸父的肩膀上，可是他却感觉不到我了。

小灰对我说：“太阳，夸父临死前告诉我，他想找到你，因为你是他的光，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