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人

给娃买了几百个兵人，塑料的，快递寄给了远在老家颐养童年的他。他母后收到后，打开包裹，觉得太劣质了，想大巴掌呼死我。

和娃视频通话时，我问，兵人好玩吗？娃惊讶，冰人？

他连自己有这么个玩具都不知道。再后来的两次通话，他说依然没有得手。他母后的旁白是，哪有时间玩啊……练跆拳道，写作业，有点玩的时间，就跑别人家里疯去了。

好吧。来日方长。毕竟对于男性，这个玩具也许可以玩很久……给娃买了之后，我悄悄给自己买了一些。

因为便宜，所以这些兵人的做工很大程度上残留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影子，轮廓模糊，瑕疵分明，以致售卖它们的店主们即使拥有强大的单反相机和修图技能，也羞于描绘它们的细节。我小的时候穷，小伙伴们也穷，从未玩过这个玩具。所以，我第一眼看到这群小家伙时，也是倍感失望。现在，已经不是低像素的年代了啊。

站立射击姿势

非常精致的兵人并非没有。赢政大概是第一代玩家，兵马俑就挺精致的，而且是真人大小。但是，兵马俑的特色并非精致，而是壮观，八千人的阵列，差不多是现代一个整编师的规模。在现代要买 8000 个真人大小的「兵人」，至少要花八百万人民币。对于帝王而言，这……的确是个玩具的价钱。

倘若忽略精致，忽略尺寸，那么几厘米高的塑料小兵人，在规模上可以让每个人在心理上粗略地将自己想像为一个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少校，只需要几十块钱。这种粗略，对于儿童也许是够用的，而对于成年人，特别是那些还能幻想出小人国的成年人，也应该勉强够用。

各种静态姿势

小的时候，我很想当兵，与大概那时的电视台热衷于播放一些军旅题材的影视剧有关。想象里经常出现的画面是，我穿着绿色的军装，背着钢枪，在山野丛林奔跑。但是，对此我又有些怀疑。因为似乎在我更小的时候，我妈在院子里给炉子生火，在乳白色的浓烟里，我觉得自己是个古代骑马的将军，威风凛凛，战功赫赫。

当兵悔三年，不当悔一生。我爸当过兵，十七岁就入伍了。我一直很喜欢看他在部队里拍的照片，黑白的，戴着雷锋帽，稚气未脱，笑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当不成兵，因为初中时看小说过量，眼睛近视了。

如果我当过兵，就不喜欢兵人了吗？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我考虑的是，如果我当过兵，对大概会有更多的玩法摆弄这些兵人，而不是仅仅将其作为制作简单的定格动画的道具。

好的玩具，应该是开放性的。论开放程度，还有什么游戏比军事沙盘更开放？围棋、象棋以及任何一种棋类，也许都是源自军事沙盘的简化，以封闭性取代了沙盘的开放性，导致人类最终输给 Google 的会下围棋的 AI。面对 AI 的胜利，人类不该恐惧，认为终有一天，AI 会取代人类。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真实的世界是开放的，充满了未知。最近的一个例子是，在不到一年之前，即使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也不会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就让整个世界乱象环生，风云际会了。

在《团长》这部剧里，炮灰团的团长龙文章为了让他的师座虞啸卿放弃对日军发起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役，不惜以自己的人头下注，扮演日军指挥官，在沙盘上让虞师座全军尽没，以致虞师座心神恍惚，举起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这种游戏已经开放到了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代入进去的程度。

向沙盘里代入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故事太沉重了。兵人的游戏会更轻松一些，可以代入童年，如网络上流传着的一个已不知作者是谁的段子所述：

收拾房间，发现一个小时候放玩具的箱子。打开后看到里面都是绿色塑料小兵，炮兵、步兵、工兵……

「请问你看到我们的司令了吗，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一个小兵问我。

我沉思了一下，「见过，不过他不会回来了。」

「司令他牺牲了吗？」小兵们哭着问。

「不，他只是长大了……」

我的小兵们，没有这样的问题。目前，它们只是偶尔操练一下队列，因为它们的司令，刚刚打算在业余时间补习一些军事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