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云说完这句话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起身。她从灵儿妈的眼睛里看到了质疑,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提。或者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让他们生疑?她必须等到水到渠成,否则待自己怀孕的谎言揭穿,这一家人又会怎样凌虐自己?若他们知道了二宝的秘密,会不会再转卖自己?
灵儿妈端起了饭碗大口地喝着粥,并发出响声。灵儿爸的舌头舔着碗沿,碗在他的掌心轻微地转动。待他的舌头回到口中,那瓷碗白得发亮,竟比灵儿妈洗过的碗还要干净。他把碗放到了桌上,用方言和灵儿妈说话。
姜寒云还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她发现他们说话时,眼睛的余光瞥着自己。她忙收拾碗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灵儿便解开寒云的绳子:“嫂子,爸妈要去山上采茶,你快点给他们做饭。”她又用铁链锁住寒云的腿。
姜寒云走进了厨房,她尽心尽力地为灵儿爸妈做饭。待她把饭菜端到饭桌上时,发现饭桌旁掉着一串钥匙。其中就有打开铁链子的钥匙,她的心瞬间雀跃了起来。但这快乐只是转瞬,她立刻意识到不妥:“灵儿,你把钥匙掉地上了。”她喊了一声,没事人一样再进厨房端饭菜。
灵儿爸妈就呆在堂屋的门后看,他们想着,寒云会捡起钥匙开锁,趁机逃走,然而她并没有。灵儿妈看着灵儿爸:“她收心了?”
灵儿爸没有说话,他走到饭桌旁吃完饭便拽着灵儿妈去采茶。灵儿对寒云倒好些,她允许寒云坐在院中晒太阳。寒云与青山相对坐着,她看似平静,心里的想念极不安地来回碰撞着,她的心里生出疼痛来。
这时村子里的人都去采茶了,这村庄寂静到让人害怕。姜寒云起身,锁着她的铁链那么重,到傍晚她的腿腕便会肿胀。她挪动着脚步,她得回西安。她觉得远寒在等着自己。她突然发现墙角竟有一把斧头。
“用斧头砍断铁链”,这个念头在姜寒云脑海里只是一闪,她警告自己必须忍。她不能再失败了,这次必须成功。否则她该用多久走回远寒身边?
姜寒云又坐下,她低下头,用小树棍在地上写字。她时而写字,时而画远寒的眼睛,嘴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她的眼泪一滴滴跌在乔远寒的画像上:“哪怕历尽千辛万苦,我也要回到你身边。千山暮雪,只影向你去。”
灵儿正躲在二宝的“新房”里监视着寒云,这是她父母交代给她的任务。一旦寒云拿起斧头砍铁链,她就用木棍敲盆子,让邻里帮忙把寒云抓回来。母亲说了”你嫂子这次再逃,就打断她的右腿,待她生下娃儿,再把左腿打断……”
灵儿害怕地哆嗦着,她喜欢寒云。她害怕寒云拿起斧头,她害怕父母撕打寒云:“嫂子,你千万别动斧头,你逃不出去的。”她小声地念叨着,寒云果然没有动斧头。
“灵儿,我累了,想进房间。”姜寒云喊灵儿,她知道,这是灵儿喂蚕的时间。
姜寒云可以确定灵儿父母还怀疑着自己。他们这样试探自己,难道他们对自己昨晚的提议动心了?
下午姜寒云又在灵儿的监视下蒸馒头,熬粥。她替灵儿妈打扫了厨房里的卫生,可房顶檩和椽上吊着的灰尘,她够不着。那些灰尘拉成了线,若风来,它们便招摇着。
太阳快下山时,灵儿父母回家了。他们的鞋袜全被露水浸湿了。姜寒云拖着铁链走到院子里:“你们的鞋袜都湿了,我给你们洗鞋袜吧。”
灵儿爸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毫不客气地换下了鞋子扔到寒云面前。这两个人的布鞋概是从穿到脚上就未洗过,鞋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寒云还是忍着帮他们洗鞋袜。
只片刻炊烟在这小山村袅袅升起。不知是谁撒了漫天的星星,它们无需盛妆便做成了盛大。这山上的月亮格外得大,山间的风带来了不知名的花香。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进了灵儿家,她大声地唤着人。她说的是方言,寒云听不懂。
灵儿妈跑到了门口和那女人说了会儿话,她让灵儿把寒云拽进房间。
“灵儿,那个女人是你家邻居?”姜寒云看女人和灵儿妈边说话,边瞅着自己。
“嫂子,她是我们这里的接生婆。我妈叫她来给你检查身体。”灵儿说着,她像往常一样把寒云捆到了床上。
寒云如今是不太反抗的,她现在担心那女人揭穿自己“怀孕”的假象。怎么办?她这样忧愁着,那女人和灵儿妈走了进来。
灵儿妈走到寒云身边,粗鲁地拽寒云的裤子。这几个月寒云已经清瘦得不能再清瘦了,她的肋骨一根根。当她仰躺在那里,腹部就是一个深陷的坑。哪里有半分怀孕的样子?
姜寒云待那女人走近自己,女人伸出的手刚捱着她的腹部。她立刻呕吐了起来,女人忙缩回了手。
女人看着灵儿妈:“她刚有反应,娃儿还没有坐稳呢。我这样摁下去,会把娃儿摁……还有你用铁链锁着她,这铁链多重,把她肚里的娃儿能挣掉。”女人说完没有再碰寒云。
灵儿妈送完女人回来,把锁着寒云的铁链打开,她用绳子把寒云捆了起来:“明早要采边茶了。”她嘴里说着给桌上放了把刀子。她出房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锁门。
姜寒云立刻意识到,灵儿妈在故意试探自己。她躺在床上没有动。她感觉得到灵儿妈并没有离开堂屋,那么灵儿爸该守着大门口,灵儿守着后院?他们给自己撒了张网。
姜寒云望着房顶,她这会儿格外地想念外婆。外婆会吸着烟,眯着眼睛对她微笑。她仿佛听到外婆说:“寒云啊,忍的时候很难受,忍就为了等你想要的结果。不要怕吃亏,不要怕忍耐……”
寒云又想起远寒,远寒的眼睛灿若星辰,他注视着自己:“寒云,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我等你。”她便笃信,自己会逃出去。
此时乔远寒刚回到住处,他打开房间的灯,看着自己和寒云的合影出神。他摸寒云的照片:“寒云,你到底在哪里?你想不想我?昨晚我梦到你,你很清瘦,我的心很疼。”他瞅准了批发商那些积压的库存,用低价收购衣服,在康复路卖。他这些日子几乎每天能挣三百块钱。
乔远寒太累了。他早上在康复路蹬三轮车,扛包。下午四点左右,他就在康复路街中心摆地摊,卖自己收购来的衣服。他收价低,卖价自然也低。到康复路转的人,多是为了捡便宜,所以他的生意不错。他看着寒云的照片,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乔远寒就到了康复路,这个时间是批发商到货的时间段。零售商们已经在往这条街上涌。他像往常一样和吴师扛了一个大包,扛到了昌安楼。
“嗨,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收衣服?”老板娘边给他们扛包费边问乔远寒。
“对啊,我指望扛包这点钱养活不了我自己。”乔远寒笑了笑。
“你长得这么帅,有女人养也一样哈。”老板娘拿乔远寒开玩笑:“我家库房里有一包货,你要不要?”
“是哪一年的款式?若是九六年的衣服,我可不要。”乔远寒故意说,其实他打听到了批发商们会把上一年的夏装再拿来批发的。至于两三年前的衣服,放库房里久了,颜色也会褪去不少。
“九七年的夏装,我家衣服款式好。”老板娘叨叨着。
乔远寒笑了笑:“大姐,若是款式好,该是爆版,怎么会剩货呢?”
“你这嘴巴不饶人。我一件衣服收你十五块钱,怎么样?”老板娘给乔远寒比划着价钱。
“姐姐,你这哪里是处理衣服,你这是卖衣服。我收别家的才五块钱。”乔远寒做出可收可不收的样子:“价钱太高,我就要赔钱的。”
吴师忙转身,他怕老板娘骂他们。远寒还价也忒狠了。
“那我给你算八块钱啦,你不挑不拣全带走。”老板娘咬了咬嘴唇,她每天忙着批发衣服,哪有时间去处理库存。这些衣服再压着,只剩放把火烧了。
乔远寒点了点头:“不过姐,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等我卖完了给你全款。”
吴师傅便出面担保:“我们整天在康复路上混,绝对不会欠你的。”
乔远寒本来想让刘国庆和自己一起做,可刘国庆嫌康复路的活太累,他把三轮车租出去,一个月收一百块钱租金。
下午乔远寒在街中心给自己占了摊位。五点以后,街上人头攒动,一派热闹景象。
“衣服便宜了,十五块钱一件,两件二十五块钱。”乔远寒吆喝着。他相貌出众,声音又有磁性,吸引来一群年轻女孩子围着他的摊位挑衣服。
乔远寒边吆喝着,他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和寒云相似的背影:“寒云,寒云,寒云,我在这里……”他扔下摊位追了上去。待那女孩回头,他才发现不是寒云。他的心底又浓浓的失落:“寒云,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这时候姜寒云给灵儿父母做好了晚饭。灵儿爸妈又试探了她一天,她依然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灵儿端着饭碗,用左手捏着鼻子擤鼻涕,然后甩出去又大口地吃饭。灵儿妈嚼菜的时候嘴巴动得特别快,并发出很大的声音。
灵儿爸咬了一口馒头,瞅着寒云:“你明儿跟我们上山采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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