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今天晚禾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她开心的时候真是光彩照人,所散发的快乐的气息甚至可以让我忽略摆在这个房间里恼人的医疗仪器。
她抿着自己充满笑意的嘴唇听我读完了某段故事,像一个刚刚偷偷吃了糖果的小孩一样暗自高兴。在我停嘴的间隙,她终于忍不住向我宣布了也许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美国的那些医生研制出一种特效药,已经治愈了好几个比我还严重患者啦。”
我听完以后愣了几秒,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女人一样惊喜的尖叫,把书猛的扔向房顶,跳起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我就在房间里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笑。
晚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笑盈盈的看着我。然后我突然跑回到她床边,俯下身子问她:“你好了以后准备干什么啊?”
晚禾收起笑脸假装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开心的对我说:“我想去上大学,然后看好多的书,我还要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高兴得不得了,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更开心的说:“我还要去旅游,带着你。”说完之后她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两个月牙。
我就笑得更加奔放,我想我这时候肯定很像一个精神病。而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弹着夏末的曲子。
她伸出手搓了一下我杂乱无章的头发,笑着说:“你应该剪剪你的头发了。”
我坐在理发店的座位上,打量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有些茂盛过头的家伙,仿佛刚从洞穴里出来一样。理发的大叔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光头,他熟练的把剪刀耍了一个花样,然后问我:“剪个什么型?”
我犹豫了一下,感觉到对现在的自己很是厌恶,于是我回答:“尽量短,最好和您一样。”
大叔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然后笑呵呵的说:“你不适合。”然后他就沉浸在我鸟窝一样的头型上。
也许是我的头发真的太过杂乱,花费了大叔很长一段时间。而我,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通过镜子的反光看着身后的鱼缸,里面乌龟和金鱼斗得不可开交,我盯着他们入神,仿佛在观赏着一部制作精良的记录片。
是的,现在的我像一只啮齿类动物一样害怕见光,可是当一束光打进我所生存的黑暗世界时,我却不由自主的去触摸它,这时候我才知道:没有人不喜欢光,我们恐惧的都是我以为。
我像理发大叔一样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头发很短也很扎手,我好像脱离了啮齿类动物的种族。
路过花店时正好碰到他们下班,那个经常打瞌睡的卖花的小姑娘正在欢脱的忙前忙后,干着把放在外面帐篷的花搬进去,把里面的花重新分类诸如此类的活。我站在花店外面看着这副生机勃勃的年轻躯体在自己的生命中饱食花香。
我轻声叹息,然后转身离开。走了没有两步,就感觉到有人拍我的后背,我转过身看见那个卖花的姑娘,她比我矮一点,正在仰头看着我,手里举着一朵我曾经在她这里买过的不知名的花,她笑着说:“送你了。”
我接过花,还给她一个掺着一些惊喜和很多不知所措的笑容。我想,这笑容一定很苍老。因为她又对我说:“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慌忙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她好像面对一个小孩子一样再次笑了笑,然后就转身会到店中继续忙碌,也没有和我说其他的话。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花,仿佛看到了我已经很苍老的证据。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小男人呢?
所有人都要走了,当屋子里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失落和孤独在黑暗中把我包围的时候我这么想:所有人都要走了,晚禾去美国治病,而老郝也去美国公干,强子要回C市开始他自己的事业。只有我自己还在这里,体会着秦岭淮河一线变化多端的雨水。一个星期之内,我在这座城市的所有牵挂都将离我而去。“孤家寡人。”我突然对自己说。
然后我就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我起身开灯,我在心中对自己说:“负能量散发得不要太多,即使被别人误认为是一个老头。”
我撸起我的袖子,看见胳膊上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伤口大多数都已经结痂,它们让我感觉很痒。我感觉在药物和其他一些因素的帮助下,我正从抑郁症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晚禾当然要去美国,可她痊愈以后会回来找我,老郝公干三年后再回来会成为更有用的人,至于强子,他最起码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因为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千疮百孔的,我应该为强子高兴才对。
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要早睡,起码在他们临登上飞机或者火车时不能让他们看到一个苍老的我。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了我的被子,自言自语的说:“这不就是希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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