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去看住在医养中心的娘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过。走进病房,灯都关了,只墙上的电视播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正一如既往播报着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的形势。还是国内新闻的时分。
娘因为吃了两片安定的原因,躺在病床上昏沉沉的,听见儿子进屋的响动,睁开眼。
“我是谁啊?”儿子放下手里提的水果,逗问着娘。
“东东。”娘翕着嘴,口齿不清地回答。
“还能认出来。只是不知娘认不出来儿子那一天会何时到来。”儿子默默想着。
其实她早就开始胡乱认人了。更加上晚上又吃了安定,不一会果然就认乱了:元正、元村、弟弟、姐夫地张冠李戴。
“想喝水,口渴……”娘吐出几个字。
这时,护工正进了病房,忙地打开灯。因为家属来了半天没看到她,她多少有点慌乱。“哪个是你妈妈的杯子?”护工问。
“您好,您怎么称呼?”儿子问。
“我姓张。”护工答。
“张姐,那就是说老人晚上都不喝水?”护工赶紧说:“也不是,她要水,喊我们,我们都给她们喂的。”张姐找到了杯子,倒了水,扶起老人喂起水来。
儿子又到护士站给老娘交新熬好的中药。回到病房,张姐没话找话地说:“老人说你孝顺,对她好。但说你不是她亲生的,是她弟弟的小孩。是不是哦?是老人说的胡话吧?”
儿子愣了一下:“她说的是对的,你看,脑子有时又是清楚的。”,儿子顿了顿,苦笑一下:“孝顺?孝顺就不把老娘送到这来了!”
窗外是城市的二环高架,秋日的夜风和高架上行车的声音从窗台吹进来。天黑的越来越早了,路上的街灯早就亮了。
“我们晚班护工一个要照十个老人,”张姐边说边用手比了个十,“几个房间来回照看,所以要用带子绑着点老人,要不然怕他们踢被子,感冒了,可不得了!”张姐自顾自地说着。
这一点,儿子是知道的。送老人来时签了十几份法律文书,其中有一份就是说明:为了防止老人跌落会用到束缚手段的。
儿子撩开被子,妈妈的脚踝是用布带松松捆着的。
“给我个……给我个……剪刀。”娘又迷迷糊糊地说。
“你是要剪带子?不舒服吧?”儿子问。
娘用手捏住被子的一角,“我要剪这个……”
后来,娘昏昏沉沉睡了。儿子轻抚着娘的额头。半睡间,她又嗫嚅着念了一句:观……音,菩,萨。这是儿子给娘捏了半天身体,她还是迷迷糊糊嗔唤着浑身累的时候,儿子教她念的。旁边床的老婆婆也似乎梦见了什么,梦呓着听不清楚的啥话。
她们都到了人生的末年,有各样的疾病,有黑白的晚年,但她们的梦还是有色彩的吧?有年轻时的厂矿车间,年轻时的奋进的歌声,年轻时的军绿,年轻时的面容,年轻时的姑娘、小伙儿,年轻时长长的发辫吧?
回来的路上,车里放着《胡广生》,任素汐唱着:“我欠你啥子嘛?我啥子都不欠你的……”。
我欠您呢!我欠您的多着呢!虽然您没有生我的身,可您也是娘,是妈妈。都说人赤条条来到世上,最柔弱无依的时候,老天爷给每个孩子安排了一位菩萨,这菩萨就是娘。
您老了,我也得当您的菩萨。
“娘啊,我接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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