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当如狗

作者: 穿过你的发梢我的温柔 | 来源:发表于2018-07-24 14:26 被阅读154次
这是从网上搜到的和牛牛最接近的一条狗了

表弟给我打电话时,我也喝多了,他费力的拉着舌头邀请我出去吃宵夜,一个路边的小吃店,一个昏黄的电灯泡,两瓶劲酒,两个酒杯里倒映着两个醉醺醺的人。

我突然对他说:你欠我一条狗。

他头也不抬,自顾自说道:没问题,天冷了,我改天找个特色狗肉店,只要你有胃口,吃三条两条都行。

我一巴掌过去:你挣钱挣傻眼了?你欠我的是年轻时的一段光阴!

他又像小时候挨了巴掌一样,低下头。我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冬天的早晨。

初中四年级的冬季的一个周四,同窗们都绷紧神经应对中考,我捂着肚子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请假回家,在那个住校的年代,早回家一天的幸福感太强了。

当我“病恹恹”的推着自行车慢吞吞走出校园后,我又如同往日一样生龙活虎的飞驰起来,自从我周一得知我爸爸将狮子狗带回家后,我度日如年的盼着周五下午回家,结果我还是没能忍到周五。

狮子狗是四姨家表弟寄养在外婆家的,因为四姨不喜欢狗。但外婆年龄大了,不愿意伺候这种贵族狗,就让我爸爸带回家了。

第一次看到它时,朝阳映在它的身上,就像是一团雪球,朝我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和我对视了一眼又走到了爸爸的脚下。对视的那一眼,注定了我和它的这段缘分。

第一周,它对我不理不睬,似乎不能接受我这个外人,虽然,对于这个家而言,我才是主人。

第二周,在吃晚饭时,它在我脚下徘徊时,心安理得的吃了我夹给它的一块肉。不过在我返校离家时,它没有对我摇摇尾巴,让我很失望。有贵族血统的狗,果然和土狗不太一样。

第三周,我带它出门玩,邻居家的狼狗看到它,主动过来围着它,左嗅嗅右嗅嗅以示友好。出狼狗意料,它自顾自昂着头,视狼狗如无物。恼羞成怒的狼狗摆开了架子,在狗类,这就像人类要开战前秀肌肉一样,是赤裸裸的挑衅。狼狗还没秀完,它已经跳起来掐了过去,情急之下,我一板砖把肌肉狗打跑了。这一次,它主动跟在我身边回家了。看似高贵的狗,掐架就像个二愣子,我在心里想。

第四周,我刚进家门,它就一圈一圈的围着我跳过来又跳过去,虽然它没笑出声音,我也明白了它算是接纳我这个“外来者”了。

从此以后,一个人,一条狗,开启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没有人能体会的到,一个从小几乎没有什么玩具,天天被逼着背四书五经的人,突然有了一个陪伴者的那种快乐,尽管,那陪伴者是一条狗。

在90年代的农村,狮子狗既不能跟土狗一样皮实,又不能跟狼狗一样凶悍,既看不了家,又上不了酒席,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养一条没有价值的狗。但对于我来说,每天看到小伙伴们逗自家的看门狗玩,心里十分羡慕,我曾经无数次和爸妈提议从别人家抱一条狗养,但爸妈一直坚持认为我家不适合养狗,在我出生之前,养过几次,但都夭折了,因此,童年的记忆里,我只有躲着别人家凶巴巴的狗,而不能和自家的狗亲昵。

它的出现,弥补了我的那段遗憾,甚至,作为那个小山村第一条贵族犬,让我甚为骄傲,虽然,我早已过了童年。

每周一,天还未亮,它仿佛有预感一样,慢吞吞的从狗窝里爬出来,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冬天的清晨,异常寒冷,我还尚未舍得从暖暖的被窝里起床,它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捂热的狗窝里出来送别了。我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引起了隔壁大狼狗的不满,一声浑厚的吠声传来,抗议我打扰了它的好梦。它听到后,尽管冻得浑身颤抖,还是强忍着颤抖,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一点底气的叫出了清脆的一声。一声浑厚,一声清脆,好像对唱一般,引起了更多狗的不满,狗欢无好事,有的狗在劝架,有的狗在帮腔,不一会儿,全村的狗都参战了。在狗吠声声中,学子们都开了大门,骑上自行车,冒着风雪,踏入求学的旅途,在太阳初升之时,赶到教室融入郎朗读书声。

周五下午的黄昏,它站在余晖中,等着我放学归来,金色的阳光把它染的发黄。看到我后,奔跑到我的自行车旁边,一边往前跑一边围着我转圈,进大门口时还狗仗人势般的朝隔壁大狼狗叫上那么两声,口气中充满着炫耀与自豪。

在那个年代,作为农三代的孩子,只有拼命学习一条路可以选择,学习压力异常大,它就像一个精神寄托一般,让我在课余可以有个放松的归宿,陪着我度过了那个难熬的时期。到高三的时候,那时候,它已不在我身边了,我曾一度学习到内分泌失调,人不光活的一口气,也活的一个依托。

这一派和谐一直维持着,直到外婆毫无来由的出现在了我家。国人都对外婆有特殊的感情,我也不例外,至今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边听着《外婆的澎湖湾》边回忆小时候在外婆家的点点滴滴。但那天,我看到灰暗的天空下,外婆欲言又止的神态,我慌了,我不希望我一向很准的第六感应验。事实再一次验证了我的预感,外婆对我说,表弟半夜跑到她家敲开了大门,哭着要把它抱回城市,说贵族犬不能养在农村,他看着心疼。

也许看出了我的不舍,外婆对我说了很多,表弟一个人从城里跑到了她家,好歹把他哄睡着了,四姨又哭着敲开了门,以为表弟丢了……最后对我说,我长大了,懂事了,要让着弟弟。我很轻松的一笑,对外婆说我没事,虽然我很想说一句挽留的话。我抱起了它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轻轻对它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远,我都会去接你。也许,它听懂了,也许,它没听懂。

它走的时候,我故意躲了出去,直到好久,我才红着眼睛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做练习题。不知道它走之前有没有再回头找我,看我一眼。

后来和后来的后来,我先是听说表弟始终拗不过四姨,没有将它带走,它还是被寄养在了外婆家,外婆和外公年纪大了,照顾自己尚且甚为勉强,更顾不得它了,甚至有一次我听小姨说看到它捡路边小孩子的大便吃。本来娇生惯养的狗,另外加上体格上的劣势,境遇一度不如丧家犬。那段时间我刻意没去外婆家,我怕无法面对它的眼神,其实我也不明白是我抛弃了它还是它离开了我。外婆实在无力抚养它,又辗转送了它去了好几个亲戚家,没有过上舒适的生活,反倒踏上颠沛流离的寄人篱下生活。

听说到它被数家主人轮流抛弃,又数次投奔新主人后,自命心气极高的我没有提出再收养它,而是在一次外婆过生日时,找了个理由将正处于调皮状态的表弟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揍完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竟然又笑呵呵的跑一边玩去了,我却躲在了一个角落里哭了一场。

它还会那么容易的接纳一个又一个新主人吗?它还会见到主人围着跳吗?新的邻居有没有大狼狗?还会不会跟二愣子一样跟狼狗掐架?

我在无数个日夜总会想起这些,直到听到了它死讯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终于解脱了。在我的世界里,它如此重要,在它临死前的那一刻,肯定将经历的这些主人逐一回忆一遍,在回忆起我时,是停顿那么一下还是走马观花而过?我不得而知。

借着酒劲,我一股脑的将心里话说完,然后直勾勾的看着醉眼惺忪的表弟,此时,真想像多年前一样再揍他一顿。

我赔你一条狮子狗。过了很久,他说到。

我怒了,你赔了狮子狗,你能赔那段回忆吗?

那段回忆很珍贵吗?

是的,弥足珍贵。

失去狮子狗时你痛心吗?

刀割般的痛心。

如果时光倒流,你会不会选择不收养它。

不会。

他说,那好,我们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我,你才有了这么一段经历,这段经历,很美好;也因为我,带给你了伤感与遗憾,但你能不能想想,即使我不和你抢那条狗,它也迟早会离开你?谁的经历没有美好?谁的经历没有缺憾?谁的人生没有悲欢和离合?

是的,我点了点头。

说到了悲欢与离合,两个人都沉默了。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我们同时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

我们又开始回忆起小时候,外公一只手一个,牵着我们去当地的水库玩,记忆最深的是打水漂,随便的捡起一块薄薄的石片,外公手臂一辉可以让它在水中漂好远。我们两个蹦蹦跳跳的望着一个又一个水花,仿佛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我们又回忆起小时候,跟着两个表哥去粘知了,白白的面团粘在长长的竹竿上,在一棵树下驻足,表哥拿手搭到额头上,一眼便望见了一个知了,挥起竹竿,仿佛没怎么瞄准就听到了知了在竹竿另一头的惨叫。那时候我俩的愿望就是要一个带翅膀的知了,可惜表哥粘到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翅膀撕掉,让我们俩遗憾至今。

有聚必然有散,有圆注定有缺。就像我和狮子狗,即使当初表弟不闹那么一出,它现在也早已离开了我,我对它的思念也如同现在一样。

你还记得《梦里花落知多少》和《草样年华》吗?表弟突然问我。

记得,那时候恰逢我高考你中考,我们一起看青春小说、去网吧上网、偷偷喝酒。那时候还没有房奴这个词,也没有拜金这个概念,人还很淳朴,岁月是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再也回不去了,不光是时光回不去了,人也回不去了。我为什么这么思念狮子狗,因为我怀念那个时光,那个人是人、狗是狗的年代,尤其是在这个狗是狗、人不是人的年代,我更思念它。

表弟说,人性变了,人情淡了,时光老了,人也老了,还好,亲情未老。成家了,立业了,再也不能和以往一样在一起玩耍,也静不下心来谈论文学与人生,也永远没有儿时的快乐与遗憾,想来平时我们忙的只有外公外婆生日时才能聚到一起,生活节奏的加快让距离越来越远。平时我们就像平行线一样,在各自的轨迹中生活,不过今晚我们都能推掉应酬来到这里,说明我们还有一个纽带:亲情。

对,惟愿永保赤子心。我说。

手机响了一声,我看到在家族微信群表弟发了一条消息:外公仙逝,不胜悲痛,杰哥和我借酒消愁,也向我道出了深藏多年的情结,各位且自安好,亲情地久天长!

随后,他又发了一张偷拍我的照片,连日睡不好,我已经成了双眼皮,眼袋也出来了,正盯着酒瓶出神,那个样子,不知道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痛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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